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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45)

锦棠瞧他每日焦头烂额,也是急的什么一样。而她最近,也在忙着准备五夷来朝时要用的酒,一刻都没得松懈。

也就唯有这凉风习习的晚上,才能清闲片刻。

锦棠懒怠怠的站在楼上听齐高高和骡驹两个拌嘴,便听楼下有人唤道:“三嫂,三嫂可在?”

这是袁俏的声音。

锦棠瞬时清醒,与如意对视了片刻,终于还是应道:“我在,你上来吧。”

不一会儿,披着件黑斗篷的袁俏上楼了。

齐如意给俩人一人冲了一杯香兰,又切了几样瓜果摆盘,放到了二楼的凉台上。

她盯碰上齐如意看了许久,道:“这位妹妹倒是头一回见。”

如意揽过锦棠,笑嘻嘻的说:“人人都说我和二奶奶是亲姐儿俩呢,姑娘您瞧着咱们像不像?”

像是挺像,但就是齐如意太圆润了,珠圆玉润的,仿佛胀大了好几倍的锦棠,也没有她那般的灵气,目光瞧着呆呆的。

袁俏今儿穿着件交衽的青色纱裳,袖衽上绣满了各色蝴蝶,倒是别样的好看。

她一把握过锦棠的手,道:“我想三嫂也不想别人听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您要是信我,就叫这丫头出去,俏俏有件极重要的事儿,要与你说。”

锦棠一直想不通一点,就是无论陈老太太,还是陆宝娟的红参,是袁晋炮制的,还是袁俏也有参于。徜若袁俏也有参于,那她可就不是表面上这样的天真单纯了。

毕竟她上辈子早早投梁,可以说是因为她的死,很多事情才会被压下去,永不能见天日的。也是因为她的死,陆宝娟和陈淮阳才能瞒下自己的罪,没叫陈澈给作弄死的。

是以,她道:“无事,俏俏你有甚话,就当着如意的面说。”

袁俏默了片刻,圆圆一双眸子深深的闭了闭,睫毛长长,倒是极好看。她握着锦棠的手略紧了紧,问道:“三嫂可曾听过,陈濯缨?”

锦棠欠着腰,一只手正在够只银签子,准备要叉一牙子蜜瓜来吃,听了这三字,银签子哐啷一声,从桌子上溜下去,溜到地上哐啷啷的响着。

是袁俏重生了,还是这世上,真的已经有一个陈濯缨了?

否则的话,这个名字,只该存在于她和陈淮安之间,没有别人能够知道的。

锦棠深深吸了口气,捡起银签子来,递给如意,道:“签子脏了,拿去洗洗,顺便再调味两碗杏仁茶上来,我要与俏俏两个吃。”

她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听说你哥哥前些日子出任务时,叫城外的乱民划伤了脸,可好了不曾?”

袁晋成为神武卫的指挥使后,右侧脸颊上一道长疤,恰就是最近落下的。

按理,徜若袁俏也重生了,她肯定会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袁俏神色明显一黯,恨恨道:“那哪是流民,不过一群趁着流民作乱的匪屠罢了。也是可惜了我哥一张堪比潘安的脸,如今生生破了相。”

锦棠点了点头,确定这袁俏没有重生。

她于是又道:“那陈濯缨多大了,养在何处,与我有什么干系,你三更半夜的跑来,要说此事。”

袁俏依旧握着锦棠的手,一脸的凝重:“我匀匀儿的说,你也不要生气,慢慢儿的听我说明白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可否?”

……

照袁俏的话说,还是她哥哥袁晋接到一项差事,她才知道的陈濯缨这个孩子。

锦棠旋即插问了一句:“那孩子如今多大?”

袁俏道:“约莫七八岁。”

锦棠心中一声阿弥陀佛,这不是前世的陈濯缨。她方才悬提起来的心终于一松,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那陈濯缨,原是预备着选来给皇子朱玄林做伴读的。

为皇子伴读,一般选的皆是世家子弟。但这陈濯缨也不知怎的,过五关斩六将,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孩子,居然也就给选上了。

被选上之后,这些伴读孩子们要在皇宫大内的东三所,跟东三所的总管大太监学习半年的规矩礼仪,以及简单的拳脚功夫,并读书,识些简单的字儿。

如此一来,为伴读的时候,不会太聪明了叫皇子自卑,也不会太愚钝了,把皇子也给带愚了。

谁知,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就在后宫行走时撞到了太后黄玉洛的宝贝大儿子朱佑乾,并且,还当面把朱佑乾给顶撞了。

朱佑乾虽小,也有七八岁了,到底人家是皇上的亲弟弟,将来要位封亲王的。

于是,朱佑乾便要治陈濯缨的罪,命人将他打死。

袁俏当时恰入宫,给太后娘娘送药。见面之后,因这孩子生的像陈淮安,起了疑心,怕这是陈家的孩子,再接着,于私下悄悄盘问,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果真是去岁传胪,如今的五夷钦差陈淮安。

袁俏为了表哥表嫂,于是私下里求太后娘娘,让她放了这孩子。

但太后很不忿陈淮安,倒是因为罗锦棠是京城难得的女商,于是枉开一面,让罗锦棠亲赴宫中,去接陈濯缨出宫。

但是,太后娘娘也说了,就在今夜三更。

只要罗锦棠不去,陈濯缨便是个死。但罗锦棠只要把事情捅给第三个人知,陈濯缨那孩子,她也要立马赐死。

说过彼此坦诚不再隐瞒的,锦棠却不呈想,没了上辈子的陈濯缨,陈淮安居然又弄出个七八岁的孩子来。

而一个孩子,他愿意给起名叫陈濯缨,又还报自己作父,就足以证明那孩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就算重生以后,锦棠都不愿意听到陈濯缨这三个字。

她自己流产过那么多的孩子,但凡听到这三个字,下意识的心里就会难受,酸楚,甚至于,抑不住自己的冲动。

但是,因为陈淮安,她如今决定正视这三个字,正视这辈子背负着这个名字的,那个孩子。

显然,袁俏敢于三更半夜来找她,明天就必定是一个局,只为她和陈淮安而设的局。

否则的话,袁俏一个无门第无身份的小姑娘,给太后送的什么药?

要陈濯缨真的犯了皇子的法,又岂是她袁俏一个小姑娘恳求过,就能被救的?

太后早就盯着陈淮安,也掐着那个叫陈濯缨的孩子,就是想在关键时刻,给予陈淮安一击。

“徜若我不去了?”锦棠反问。

袁俏道:“那陈濯缨就必死无疑。”

她押的,其实是锦棠的好奇心。锦棠善妒,与陈淮安又正值浓情蜜意之时,听说丈夫瞒着自己有个儿子,会不顾一切的要把那个孩子找来,揪到陈淮安面前,质问究竟是他跟谁生的。

但袁俏和黄玉洛不知道的是,锦棠对于陈濯缨那个孩子的恨意,大到她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那咱们走吧。但在走之前,我要写封信,留给陈淮安。”

事实上,只要此刻锦棠愿意单独一人跟袁俏走,她就成功了。她也只是奉太后黄玉洛的旨令行事而已。但为了不起变故,她还是多了一句嘴:“嫂子,您要写了信,陈濯缨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她去了,陈濯缨才有保命的可能,她不去,不说别的,陈濯缨那条命就得丢。

锦棠忽而转身,两只杏眼不知何时怒睁的像两只猫眼一样圆,里面满布着红丝。她咬牙切齿道:“我偏要写,你要不让我写我就不去,任凭你们杀了陈濯缨,与我何干?”

袁俏叫她吓的结舌,径自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站住。

锦棠润笔,写信,一气呵成,写罢了之后将信交给如意,对袁俏说道:“罢了,咱们走吧。”

齐如意本就是个脑子呆的,还只当这袁俏是个好姑娘呢,瞧着锦棠下了楼梯,与骡驹和齐高高两个也不说话,径自就出了门,还站在那儿说:“二奶奶,可记得早点回来啊。”

锦棠头也不回的,就跟着袁俏走了。

*

原本,陈淮安至少三天无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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