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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44)

须知,当众骂父亲睚眦必报是小人,这比私底下打搧陈澈的耳光更狠。

要陈澈真心黑一点,今夜回去就弄死陆宝娟,从明儿起,陈淮安就得乖乖儿回家丁忧,连大理寺的闲职都没得作,更何况作官。

她也想过陈澈和陈淮安父子终有对恃的一天,但是没想到陈淮安会把事情抖到如此大的场合,会在这样庄重的场合以僖笑怒骂的形式,仿似耳光一般的,攻击陈澈。

一父一子,满庭乌泱泱的人。

等儿子骂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澈身上,当然是想看他会怎样反驳,又或者,要怎样收拾陈淮安这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骂父亲的逆子。

鸦雀无声之中,陈澈缓缓站了起来。

他今日穿着的是件青麻色,无领的圆襕衫。这种襕衫,是老头子们的家居常服。

他今年四十有七,容貌并不显老,头发胡须依旧乌黑,其中没有一根杂呲。每每身着官服,他便俊俏的跟个新郎官似的。

换上常服,遥遥望去,亦是个威严,持重的大家长。

旭亲王在拉他的衣摆,意思是想让他消气,勿要太给陈淮安以难堪。毕竟自己生的儿子,俩人真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总归是家丑。

而所有的人,也都在等着陈澈上前,不说抽陈淮安几个耳光,至少也得上前,俩人吵上一架。

如此场合,父子俩人大吵大闹,首辅家的丑事公诸于众,叫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好好儿看上一场热闹,笑上几声,骂上几声,多好。

便锦棠也是这样想的。

两辈子,她最怕的不就是这个,父不成父,子不成子,当众掐架,以致丑态毕露。

但谁知,晴空,古槐,浓浓的凉荫之下,风吹槐树簌簌而响。

襕衫落落的首辅大人站了起来,却是温默而笑:“罢了,人常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有今日淮安一言,老夫终是愚钝不开的。

淮安,坐在那里听经就好,你所求的,为父准了就是。”

见陈淮安仍不肯走,他又道:“法师讲经既是,淮安,勿要任性了,给在座的叔伯们道个不是,退下吧。”

于是,致诚法师翻开经书,讲起经义来,而陈淮安对着大家一个躬礼,也默默退回了锦棠身边,默默听起经来。

这算什么,大家期待的打架没发生,吵架也没发生。

首辅就这样在儿子面前认了怂,服了软,吃了瘪?

没想到陈澈,竟是这样的首辅,儿子都欺到头上了,他居然也能忍气吞声?

满寺从僧众到香客,无一不摇头:“真没劲!”

锦棠握过陈淮安略显冰冷的手,低声道:“他也是个苦瓜瓤子,死了妻室就够伤心的了,今日是他为亡妻超渡的日子,你又何必如此欺他?”

陈淮安握着锦棠的手,亦是低声:“放心,我自有分寸。”

陈澈于他的恨意,来自于陆宝娟,来自于陈老太太,一众人对于余凤林的加害。

陈澈认为自己一生的悲剧,全起源于他。

毕竟徜若没有他,就不会有甩不掉的陆宝娟,陈老太太也不会为了费心竭力给他一个嫡子的出身,而谋害余凤林的性命。

试问,便是陈淮安自己,扪心自问。

徜若锦棠是因为陈濯缨而死的话,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也绝对绝对,不会再给陈濯缨一丁点的关爱和怜悯。

但私是私,公是公,陈澈徜若连公私都不能分明,非得因为负气就坏了他苦心一年才谋成的局,那他就枉了叫陈淮安上辈子如走狗一般,忠心耿耿,待他的十年。

这一点,陈淮安还是能保证的。

便陈澈此时心痛又如何,气到恨不能亲手斩杀了他这个孽子又如何。

在大理寺是政绩,在河北也是政绩,便眼看就要到来的五夷来朝,亦将是淮南党的政绩。

他便再恨,作为一个圆滑而又精明的政客,是不会放弃这,能叫他青史留名的政绩的。

*

锦棠和陈淮安在龙泉寺整整住了三日才回京城。

这时候已然立秋,天开始转凉 ,也就不那么热了。

陈淮安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内阁所下达的,五夷来朝时的钦差一职,从现在起,他就一总儿的负责五夷来朝了。

关于袁晋兄妹,究竟炮制药材是袁晋一人的事,还是与袁俏两个一同携手,共同炮制了能够害死人的红参,陈淮安最近也一直在查这件事情。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他才发现,袁晋此人了不得。

他虽只是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但早在七八年前,就一直在为宫中,为黄玉洛源源不断的输送各类炮制过的,各类珍贵药材。

而照锦棠的回忆,在林钦死后,袁晋才是将来的神武卫指挥使,集兵权于一身者。

袁晋这厮,与陈淮安一般的江湖道义,油嘴滑舌,又还天生一张英俊的小白脸儿,在职位上吃拿卡要,卑鄙龌龊之至,是陈淮安两辈子最讨厌的一个人。

他越查,便越觉得此人身上大有文章。

*

炎炎暑日,锦棠一趟龙泉寺之行,脸上给晒的狠了,于是便涂了润泽,往脸上涂着,边涂,边看葛牙妹从秦州写来的信。

齐如意进来的时候,见锦棠闭眼在葡萄架下,脸上挂着两行子的泪,吃惊问道:“二奶奶这是怎的啦,还哭上了?”

锦棠吸了吸鼻子,笑道:“无甚,我只是想我娘了。”

这能够防晒的润泽膏子的方子是葛牙妹寄来的。

自打不经营酒肆之后,她便研习起了胭脂水粉。

这不,每每有个好方子,她立刻就要寄信给锦棠,一道儿分享。

康维桢除了在书院里教书,便是教葛牙妹写字。不过,葛牙妹在信中抱怨说:他又嫌我书的字儿不好,嫌我认字儿太慢,还不及芷堂和宣堂两个聪明,识字儿快呢。

两个弟弟,转眼都三四岁,该到开蒙的年纪了。

而念堂一心攻读,此时也到了考乡试的时候。

葛牙妹整整两年不曾见过女儿,思念成疾,便想着念堂一举能考过院试,然后有个秀才的功名,到时候,就可以替她到京城,看看女儿了。

康维桢听说之后,淡淡一笑,道:“便去趟京城又何妨?要去,咱们全家一起去。不过,那得是在,念堂能够考得上秀才的情况下。”

罗念堂的成绩在竹山书院,算得上翘楚了。

而曾经辞官归隐,誓不出山的康维桢,愿意为了妻子而重走一趟京城,葛牙妹又感动,又怕他要叫曾经的敌人们攻击,也是喜一重忧一重的。

末尾,葛牙妹又来了一句:娘生怕再怀上一个,又得拖延来京的时间,每每总是担惊受怕,倒是你,我的棠,娘如今再怀上,可不是什么喜事儿,你要怀上一个,才是咱们俩家的大喜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妙法莲华经》的解释,是作者杜撰的,不要信。

第185章 月下箫声

傍晚正是风凉时。

从这二楼的凉台上望出去,一轮明月,悬在一重又一重的瓦脊之上,弯弯的瓦脊像一重重的山峦,绵绵不绝。

遥遥传来箫声,吹的是《梁祝》,听起来格外的幽怨。

这是窦明娥在月下吹箫,便葛青章不在隔壁,她每隔两日,也要过来洒扫一回。

齐高高和骡驹两个正在一楼的院子里打水洗地,相互嫌弃。

陈淮安在忙五夷来朝之事,每天都在念叨,说葛青章不从河北回来,自己一人简直忙不过来。

而陈家,陆宝娟和陈淮阳,并老太太三个,依旧叫陈澈给圈禁着。

他可以让步,叫陈淮安还朝主事,但就是咬口不松,不肯把陈老太太和陆宝娟几个放出来。

这于陈淮安来说,简直仿如火上浇油。

毕竟他所要作的事情,一丝一毫耽搁不得,而他还得随时防着老娘和老祖母要死掉一个,毕竟无论谁死,他都得立马卸下差事,回家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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