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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152)

齐如意不比锦棠从小儿娇生惯养,是个干惯粗活儿的,肩宽背厚,力气也大。

脱了锦棠的上衣,她怕要伤到锦棠的心肺,并不敢翻身叫她侧躺,而是将她轻轻抱扶起来,抱孩子一样,搂到自己怀中。

锦棠背上确实是个清晰无比的马蹄印子,她体肤白皙,一枚环装的马蹄铁印,清清晰晰的,在背上环出一道青痕来。

随着齐如意说伤痕有多深,随军医生摇着头,书笔,连连的开着方子。

“你翻动她时,她可有咯血出来?”随军医生问道。

齐如意试着晃了晃锦棠,掰开她的口舌瞧了瞧,随即答道:“干干净净,唾液中也无血丝,倒是上嘴皮子上,往外不停渗着血,像是磕破了。”

被马蹄伤,最怕的就是内脏出血而不停止。既此时唾中无血,可见体内的血是止住了。

随军医生道:“我替她开些化淤去积的外用药,到时候你每日替她敷上一回,当就没有大碍了。”

齐如意还将锦棠搂在怀中,一把就拉开了帘子:“不对啊郎中,我家二奶奶这还没醒了,你总得想办法先让她醒过来吧。”

恰这时,林钦推门而入,锦棠于齐如意怀中挣了两挣,于梦中就喊了一声:“上官!”

林钦停在门上,足有半刻钟。

若他记得不错,当初在避暑宫,这小娘子唤自己也是称作上官。

上官是他的姓,但既以隐姓埋名,自然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与他相识的人之中,若非生死之交,知道他底细的,没有人会喊他叫作上官。

她在梦中喊的如此亲昵,就好像他是她极亲,极亲的人一般。

*

客栈里极简易的架子床,沉香色的帐子半掩,露出一弯白玉色的手臂来,因床帐颜色太薄,站远些,甚至可以看到内里蒙蒙胧胧的身影。

罗锦棠是叫齐如意抱在怀中,那一抹手腕,当是自己垂下来,垂在外头的。不得不说,齐如意这一根筋儿的傻姑娘,是真傻,连防个避讳都不懂。

军医见是指挥使进来了,连忙站了起来,道:“只是一脚被踩的狠了,别的当无大碍。”

林钦唔了一声,一双剑眉轻簇:“齐姑娘,把帐子放下去。”

毕竟罗锦棠还在昏迷之中,而她带的这个大丫头,似乎瞧着脑子不大清楚,哪里会有妇人赤身半裸的,丫头就揭起帐子来,给人看她的身体的。

齐如意似才醒悟过来,两手乱抓着,便准备要去下帐子。

偏偏此时,罗锦棠从她身上溜了下来。

她是伏爬在齐如意怀里的,长发散乱在白玉色的背上,纤细,但并不算瘦的背上,松松束着根墨绿色的带子,那是用来系肚兜儿的,打着活结儿。

于肚兜带子的掩印下,赫赫然一圈青紫色的马蹄铁印,瞧着格外的狰狞。

只凭那道印子就可以想象,她当时为了救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叫马蹄踏的有多疼。

林钦立即转身,挡到了随军医生前面,吩咐道:“你自己去抓药,熬药,即刻。”

恰这时,锦棠也缓缓儿醒了过来。

听见房中还有男人的声音,她随即一把,就掩上了帐子。

锦棠本来只想顺道帮林钦一把,然后悄无声息上京城的。只是记忆中有个卖香的人家的小姑娘,脏脏的,鼻涕满脸,最后要叫马给踏死,于是从马蹄下救了她一回,谁知又跟林钦撞上了。

隔着一层纱帐,林钦一直在外面踱着步子。

这人虽身材高大,但瘦削,脚步也轻,不比陈淮安,但凡走起路来,脚步沉沉,远远儿的就能听得到。

在河西堡的酒坊酿出酒之后,凉州都督府,是锦棠最大的卖家。

把锦堂香供进大都督府之后,因为各阶层的武将们吃着酒好,渐渐儿只吃她家的酒,锦堂香如今几乎垄断了整个河西地区的上级阶层。

只销售以来的这半年,锦棠于河西进帐了将近两千两银子。

所以,林钦如今是她的大财主,这样的财主,自然得好言以待,她咬了咬牙,挣扎着坐了起来,快速的系着自己的衣带:“真巧,又碰到了指挥使大人,昨儿得多谢您,救了民妇的性命。”

林钦唔了一声,道:“小娘子此番外出,仍是为了卖酒?”

锦棠于帐中答道:“恰是。”

等了片刻,林钦才道:“听你的下人说,你此番是要入京。”

不用说,自然是齐高高和骡驹两个说的。

这俩人,嘴巴就像没把手的门,见谁都掏心掏肺,什么都往外招,没一个能靠得住的。

“正好,本使也要入京。”林钦又道。

锦棠断然道:“我家相公说,他会出城三十里,来接我的。”

确实,听说她要入京,陈淮安早早而备,说好了,出城三十里迎接。

不比上辈子整日忙着仕途,如今的陈淮安简直换了个人似的,满嘴甜言蜜语,也不管锦棠嫌不嫌弃,三天一封信,信中言语比抹了蜜还甜。

他还于信中说道,自己这一回必定要让她见识一个,和上辈子全然不同的京城。

锦棠虽说不抱期待,但是毕竟因为他的身份,她的酒肆减了整整二成的税,搭伙过日子,陈淮安确实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而林钦就不同了,上辈子她欠他良多,也深知他的脾性,徜若叫他捉住机会,水磨石穿,他总有磨到她动凡心的哪一天。

锦棠这辈子,只要银子,只要钱,决不会再动凡心,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第117章 老姜弥辣

虽说锦棠特地拒绝过,也绝不肯同行,但林钦还是特地派了一队神武卫的人,一直不远不近,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连日奔波,又还叫马踩过一蹄子,饶是锦棠身体好,也是腰酸腿困,累的趴不起来了。

她只当林钦早已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却不料临近京城时,在处茶寮中吃茶,偶然回头,便见林钦那阴森森的,曾给她灌过酒的侍卫长胡传从茶寮中要了一整块的卤牛腱子,提了出去。

锦棠顺着他的身影望过去,便见穿着一袭褚色长衫的林钦站在茶寮对面的大树下。

暮春将及四月,茶寮对面是一片清翠嫩绿的竹林,一队侍卫环簇着,他挑了两片牛腱子就着馒头,转身进了竹林之中。

*

陈淮安果真出城三十里而迎。

罗锦棠只当他有一个为次辅的爹,如今必定春风得意马蹄疾,就好比上辈子,身后浩浩荡荡,至少拥着百八十人的队伍,倾尽所有,也要给她个风光。

毕竟上辈子,他每天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总喜欢叫她风光一下,见识一下他在京里的派头,身份地位。可惜最后总是事与愿违,风光无比,出丑也是无与伦比。

殊不料,他居然独自一人而来,身上仍是出渭河县时的那件青面夹袍子,就在路边的凉亭里站着。

若非齐如意拽着衣袖说,二奶奶,快瞧,快瞧,二爷来接咱们了,锦棠还真注意不到一个人站在凉亭里,孤孤单单的陈淮安。

一个冬天,他瘦了许多,古铜色的面庞,也比原来少了几分草莽,多了几分书生气。

齐如意在陈淮安面前,如今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瞧他人高马大的样子上了马车,还甜甜儿叫了一声二爷。

这马车,两个人坐着足够宽展,可要三个人坐,就显得有些窄了。

锦棠穿着茜红色的绵纱小袄儿,长裙洒腿裤,乌油油的头发总绾着低髻,背椅着轿箱,见陈淮安上来,便笑着问道:“我要的铺子你可替我租好了?”

陈淮安立刻道:“非但租好了,也已收拾齐备,如今就等着你和你的酒了。”

锦棠要在京城卖酒,自然就需要一间好门店。

门店是她自己选的,就在皇城之外不远,御街西侧,太仆寺的隔壁。

太仆寺,是主管给皇家养马,调度厩牧、辇舆,调度皇帝,公主后妃们出行时所用的车辆,马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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