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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9)

他也很久没回来了啊,为什么就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跟他问了好,后来都不看他了呢!他大哥二哥都说他长大了很多也更英俊了,算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那为什么她的注意力还是一直被别的事物夺走呢?他比它们都好看啊!

“也没什么事,就是陆家的小少爷过来了,我想他们两个同窗两年,现在分开了也该常常见见对方,所以叫岸笙来一趟。你问问他们,如果他们没什么事,你就跟岸笙出门吧。”

陆小少爷立刻正色,咳咳,终于看他了啊,保持微笑,保持微笑。

万重珊并没有注意到有史以来他第一次给她的这样灿烂的笑容,小小地蹙眉,整理神色,坦然而镇定地看着他问:“陆公子,请问您跟岸笙是否还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商议?”

“不,暂时没有,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他聊一下一些关于学业的想法的。”

她的表情竟然那么平静!没有以前被他戏弄过后的生气,没有跟他斗嘴时的红晕,没有气呼呼地瞪眼,没有想算帐的怒意或者面对男子的羞涩。他明明在走之前狠狠地、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的啊,为什么两年后的她,居然还是对他这样生疏客气,拿他当陌生人,不再是小时候斗气的冤家了?

这样长大了的万重珊,他陆青舟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极其特别不喜欢!

可是,他喜不喜欢对她而言有什么关系呢?他除了颇有些暧昧的却已经疏远的青梅竹马头衔,还有更暧昧的很可能已经淡化的咬痕一枚,以及毫无暧昧的同县及夫子的侄女和弟子之外,他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陆青舟看着万重珊跟元岸笙一起言笑晏晏地走出门,意外地再次收获了自己几年前曾有过的挫败和窒闷。他这才发现,自己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面对感情,除了一身尚能看过眼的皮相之外,一无所有。

所以即使到了如今,陆小少爷也依旧悲摧并忧愁着。

*

在三番两次挑起话题无果之后,元岸笙终于第二次有了想要使用自己最痛恨的那种方法唤回身边女子注意力的念头。

他用余光小心地打量她,慢慢地将记忆中小女孩的形象抹去,一笔一笔勾勒出一个平常的、不算美丽、只是清秀的女子的面容,她有圆润的鹅蛋脸,有不长不翘却浓密的睫毛,有像龙眼核一样又黑又亮灵动的眸子,有粉白且细腻自然的肌肤,有看起来肉肉软软的小下巴,还有饱满鲜艳的嘴唇……

怎么办啊,明明两年前还能当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新认的姐姐,两年后回来再见她的时候,怎么会因为她学会了“一见钟情”?理智上再三提醒自己说这样不好、不对、不应该,可是胸口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却对它做了最真实的反驳。

可是能怎么办啊,她要嫁了,她马上要及笄,然后嫁给另一个男人,跟他在一起生活,一起老去,他就只能是她的弟弟,可是永远做她的弟弟也不能再跟她像现在这样一直相处一直在一起了啊,他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而且,她此刻不断的恍惚走神,以及眸子里波光潋滟的春水,也正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她的心里,已经住下了别人啊。

元岸笙敛了满心满眼的苦涩,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地侧过脸戏谑道:“姐姐,你现在该不会在想你的心上人吧?”

他怎么还有理由自欺欺人呢?面前这个女子脸颊比三月里的桃花还要明艳动人,浓密的睫毛也掩不住水眸里少女怀春的羞涩,皓齿轻咬住下唇,更是他曾在山中见过的“玫瑰含雪”的美丽,看着这样的她,他那里还找得出理由自欺欺人呵!

抚了下唇角,挡去生硬的笑意,挑了眉故作轻松继续追问道:“哎哎?看来我家姐姐是真有心上人了啊,让我好好猜猜,是那家出色的公子有幸获了我家姐姐的芳心呢?呃……我猜,是刚刚见过的陆家小公子,陆青舟吧。”

最末几句他特意放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轻语,起身的时候见到她脸上的红潮一直蔓延到了耳根,一刹那觉着,自己真的是固执到有些犯贱了,从事情的演变可以推断出来的答案,还硬是要亲口问过亲眼看过才甘心——可是问过看过又如何呢?不过是让心再彻底地破碎一次罢了。

她羞涩地嗔怪他多嘴,然后红着脸絮絮地说,她以前也没觉得那个人怎么好的,就是今天在见着他的时候想起那年他走的时候曾经咬过她一口,还咬得很凶,现在那个疤痕都没消,所以她一直记着要跟他算帐。可是如今忽然一下看见他长的那么高那么大,而且……那么好看了,她就一下子就觉得……那啥啥了!

元岸笙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子羞红了脸咬牙切齿,红了脸挥舞小拳头,红了脸含糊地抓狂说喜欢,然后红了脸拼命撒娇威胁他不准说出去的模样,真的很难受啊。

如果早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让她认识到他不只是她没有血缘关系、只小了一个月的弟弟,早一点让她知道他也是肩膀宽宽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的男子汉,早一点让她知道他隐晦的心情,那她是会跟他一样,还是——从今以后,连亲密的姐弟都不是了?

他不敢想后一种结果啊。还是就这样吧,他懦弱,他胆小,他怕他们以后什么都不是了,那就让他当弟弟吧,守着她开心,守着她幸福,守着她老去,即使跟别人在一起,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啊。

元岸笙笑了。他摸摸万重珊的脑袋,看她絮絮地扳指头说这说那,一会儿烦恼一会而踌躇满志,根本没有注意他之前变幻莫测的表情跟心思,依旧是单纯的简单的她。他压下那些本不该有的想法,认认真真地充当一个弟弟的身份给她建议和帮助,一点一点,掩饰掉自己真实的心情。

如果当弟弟可以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也认了。

他原本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是她带他回家,给了他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如今他有了那么多东西,疼爱自己的家人,安定的生活,想要做的事和想要给幸福的人,他怎么还能奢望太多呢?

已经够了,已经很够了,再想那些他终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他怕自己连手头上的幸福都会失去,他就当她的弟弟,够了,会够的,真的会够的。

*

万重珊像做梦一样完成了娘提点过许多次的及笄礼,直到她做完了一切接受了娘跟其他人地夸奖、茫茫然褪了衣服躺到床上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过了今晚,她就已经成年了,可以嫁人了啊。

她把头缩在被子里,一下子红了脸,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里几乎看不见的床幔上的络子,这么安静的夜晚里,她只听得见胸口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心跳,砰,砰,砰,大的让她担心外间守夜的丫头是否也听得见她少女怀春的心思。

她就这么睁着眼,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摸着自己烫烫的像发烧一样的脸,数着急促热烈的心跳声,听外头传来的打更声,看天光,由暗到明,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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