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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6)

原来他刚刚不是灰心了,是在思考“生米煮成熟饭”的可行度?……

“噗!咳……咳……咳,咳……噗……哈哈哈哈哈!!!!咳……对不起……那个,咳,青舟……我只是忽然想笑一下而已……你……咳,你……那个,不用在意我……我先回房了……咳咳……嗯……我先走了……噗……”

午夜之前,陆府上下,有幸听见了疑似陆家小少爷的最末一次嚎叫……

至此,“陆小少爷的悲摧嚎叫”,完毕。

青五

不到一天的时间,消息就传回来了,说隔了好几里路的另外一个镇子上,的确丢了那么一个人,而且确实是花楼里逃出去的。

万舒离也没想到元岸笙真的是这么个身份。他只是看着元岸笙平时的表现觉得有点熟悉,再仔细想的时候就回忆起以前出门做生意时,曾经在花楼里应酬过。可是那花楼并不是普通的青楼,而是小倌馆。

他对那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可是那天为了生意被灌了很多酒,小倌馆里用的香料又有些特殊,他看着一个个身材娇小的貌美少年穿着纱衣摇曳,模样比女子还要动人,竟也差点忍不住了。后来才知道那些少年都是习过各种媚术和房中秘术,力求做到无论哪一种姿态都能让客人动心,要让客人情动也好,怜惜也好,心疼也好,都没什么问题。

而这段时间元岸笙的表现,显然熟识此种窍门,若不是他还没能把它很好地跟自己融合起来,万舒离也不会把他跟花楼联系到一起。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

万重珊跟元岸笙的相处模式像朋友也像家人,万老爷万夫人甚至也很乐意认下元岸笙这个义子,可是——在知道他是从某家花楼里逃出来的小倌之后,他们还会愿意让他留在万家吗?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歧视。从性别歧视到职业歧视,成人的眼中都已经定下了细致的条约边框,而万重珊,却是在父母家人的保护下几乎没有见过生活黑暗面的孩子,如今告诉她因为她的好朋友身份低下,不能再让他们在一起了,她会怎样?

万舒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第一次觉得有些两难。

可是——那孩子敢自己一个人逃出小倌馆,的确有胆识也有智慧,甚至还能说有运气,而且他这么久都没说出自己的身份,说明他还有很强的戒心,真的是个可造之才——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被认可了吧。

万舒离敲定了自己的想法,起身往万老爷的书房走去。

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总能再见的,只要两个孩子都还没有被生活打倒,再见的时候,除了年龄跟岁月,什么都不会改变。

*

陆府中,纠结郁闷夜不能寐的陆小少爷依旧没有想出办法,可是人,真的慢慢地瘦了也安静了。

这种变化让陆家的长辈都觉得不可思议和心疼,柳耆卿诗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过如此了吧。纵使陆家人还不能完全明白陆青舟小小年纪怎会就这样害了相思,可是这个孩子像是为了谁在逼着自己长大一样的模样,也着实让他们发了愁。

这会儿即使陆大少爷说话也没有用了,他前几日为了陆青舟那话笑得岔了气人家还记忆深刻呢,哪能再去撞枪口。

一家人坐在一起发愁发了许久,陆家小妹却正好挑在这个时候冲进来哭诉告状:“爹,爹,小哥哥又占了我们的秋千,而且空着的那个都不让我们坐了!”

陆老爷跟陆家老老爷对视几眼,终于下了决心,一脸郑重地说:“让我去吧,我也该好好跟青舟聊聊了。”

众人皆点头,只有陆家小妹咬着指头疑惑道:“绿淼只是想叫爹爹要回秋千而已,为什么爹爹好像要去跟谁打架一样?”陆家小妹被管家拖出去清场,陆家众人紧跟陆老爷步伐,埋伏好准备旁观,“陆老爷教子”首度开演。

呃,抱歉,隔太远了听不清楚。

陆家小妹腹诽:爹爹又占了我们一个秋千!

+++

“爹,您来了。”

“嗯,我想跟你聊聊。”

陆老爷另一架秋千上坐下,感觉自己不太适合这样的位置和姿势,又换到旁边的石椅上,并招呼来自己小儿子,对他温和地笑笑,道:“别那么紧张,只不过是我们父子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话了,我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嗯,爹,您说吧,我听着。”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陆青舟也笑了笑。

“青舟啊,其实你知不知道,我当年想娶的,并不是你娘,而是另一家的姑娘。”

“那个时候的我,也像你二哥一样年少气盛,意气风流,经常游走于花街柳巷之间,乡试没有中举,我还敢说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以为自己有才气,有才能,能成为一个像柳三变一样的大词人,名留青史。”

“那个时候妓子恭维我的诗,酒肉朋友褒奖我的词,我真以为自己能出名了,就算家中的爹娘唤我娶亲我也不理,我恣意妄为,甚至对一个青楼女子许下终生,我以为她是了解我的,是明白我,是我的知己,在你娘过门的时候我还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为了那个女子与爹娘断绝关系,拂袖而去。”

“呵,你不用那个表情,那之后没多久我就知道青楼女子皆薄幸了,只是我回家的时候我娘已经不行了,家业也岌岌可危,我跟你娘费了无数的功夫才重新建起这样一个陆家,只是我娘,终于还是没等到我而已。”

陆青舟跟自己的爹一起沉默了许久,这样的故事他从来只在说书人口里听过,没想到自己家竟然也是这样过来的。

陆老爷喝了口丫环送来的茶水,问:“你知道我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吗?”

他点点头,轻声问:“爹是要我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用功读书,不要不务正业吗?”

“不,”陆老爷放下茶杯,正色道,“青舟,你知道现在的你在做什么吗?你最近的生活又是怎样过的?”

“我每天都去了私塾,学了很多东西的……”

未经磨砺的声音在陆老爷的注视下慢慢地弱了下去,陆老爷看了他很久,直到他略微羞愧地低下头,方道:“你现在是在浪费时间!你像当初的我一样,为了如今所谓的喜欢日渐消瘦,可是你要好好想一想这个时候这个年纪的你有没有消瘦惆怅的本钱?”

“陆家给你吃穿供你衣食住行,你没有好好读书报答父母,这是其一;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没有好好爱护,这是其二;你现在尚无本事成家立业,已然妄想在父母羽翼下了全自己心事,丝毫不为前途着想,你仔细考虑你的心上人是否愿意你如此?她是否愿意你这样混一辈子?卓文君作《白头吟》有‘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这是好话是真话,但以你现在的本事,你恐怕除了不知何时会被消磨殆尽的喜欢之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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