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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38)

他蹙眉,视线紧跟我动作,我似不自知地笑,歪了脑袋嗔他一眼,道:“我正常的很啊!别太在意了,他会好的,就算记不起来也没什么损失。没事我先回去了,记得告诉万管家是葱油的啊,他喜欢豆沙又不是我喜欢,我只要葱油的。”

小叔叔没接我的话,我便继续往前走,走了很远听见风里传来一句轻飘飘的“重珊……”,好像是叫我又好象不是。我没有回头,转了一个弯,那人的厢房便彻底消失在我的余光。

*

跳过那些拉拉杂杂的交代吧。我只知道元岸笙是因为宣城的生意出了麻烦,在赶去那边的途中遇上马车出事故,然后摔下山伤了手伤了脚伤了头,再就是这样的局面。

就这样了。我没有别的要说。

其实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在此之后不过是每日再见元岸笙时他给的笑容人人平等,寒暄招呼礼貌友好不搞特殊。

呵,我能有什么反应?我要有什么反应呢?凄凄惨惨大呼“为何忘了我为何忘了我”,再说“我后悔了我爱你原来我爱你我后悔了”,然后再怀念“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万重珊。

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贸然决定什么不光对元岸笙不公平,对谁都不算公平。所以我选放弃。

我放元岸笙走,让他去宣城,去做他的事业,去过他的人生,那里没有万府,没有万重珊。可是只要他愿意,易安县永远都是他的家。

说到底没有别的什么,只是对着这样的他下意识觉得不爽,于是索性眼不见为净,一切归零,从头开始。

如若没法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宁愿做难得见面的普通亲友。

我就是这样自私独断的性子。

他这二十几年来接触的女子太少了,长时间陪在他身边的更是少之又少,我怕他是将光阴浪费在了我身上,更怕他将来后悔,所以给他在一次选择的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让一切归零,从头开始。这样不好吗?

是啊,再好不过了。

除了,一点没必要的不习惯罢了。

我慢慢地舒了一口气,躺在美人靠上,翻着已经读过无数次的诗词,眼光掠到那句“只是当时已惘然”时停留一会,眯着眼看它,半响,抿唇一笑,偏头望向窗外,正对着那人的厢房的方向铺开一大片水红,那是月季,花期正好,开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孤老一生也好,幡然醒悟也好,恨不相逢未嫁时也好,你转身我前进也好,这一生,总是掺着意外,只要平安,只要不是天人相隔,我什么都好。

总会明白的,总会好的。

我等,总会等到的。

路还,长着。

一寸相思一寸灰

皇上大婚后几日,我上奏,自请降职,随便到哪里,去做一个九品县令,娶个老婆,生一堆孩子,逢年过节就去探望父母,慢慢老去。

我其实不适合做官,几年勾心斗角官场起伏,真正为民出头的事实在做得不够,被人交口称赞了我汗颜,得罪了哪个权贵我心忧,很自然地就累了,并且懈怠厌倦了。

我想离开,想过简单的日子,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就这么一辈子。

就算我的后半生里没有万重珊。

*

有时候会奇怪,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了万重珊,又是为什么喜欢上她的。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索性丢到一边。

其实小时候的我是自卑的。大哥出色,二哥耀眼,相比之下我平庸得太多,那些隐晦灰暗的嫉妒就算很小,却也是无法忽视的。所以那个时候万重珊的出现,真的是给了我很大的惊喜,我以为终于有人发现了我,透过大哥二哥的光芒,只看到了我。

就是因为这样的惊喜,所以在知道她是因为大哥才来接近我的时候,我会那样地生气那样地口不择言。

我只是恼羞成怒,觉得受了伤害,才想用言语将那伤害千百倍地还回去罢了。

现在想起这些,心头万般思绪千种滋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分辨清楚。

如果说要放下,我也是放的下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失恋而已,不是山崩地裂,不是天昏地暗。

去年夏末的时候来了消息说元岸笙一个人去了宣城,万重珊留在易安县。一个月后又有消息说元岸笙预备成亲,娶得是宣城哪家的小姐,明艳泼辣,很讨人喜欢,又说易安县有户人家向万家提亲,想娶了万重珊做续妻,那人家中有房有田,年三六,品行不错,两人很是登对。

大哥模模糊糊地探听我的口风,我回信,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以后这样的小事不必再提,他便再没有说过了。

那年武举的时候我遇上了元岸笙,他中了武状元,少年风流鲜衣怒马。宴席上遇见的时候坦荡地向我问起万重珊的消息,并且大方承认当年的确对她有过好感。我沉默,轻描淡写一句“很久未曾再见”,他便没了下文,寒暄几句,便回了席。

那日我没什么兴致,应酬一圈之后早早告辞,离去之时不经意回首,恰见那男子脸上一掠而去的落寞,只是一刹,便恢复了之前的懒散笑意,快的好似只是我眼花了一般。

我垂脸,不知自己是何表情。

*

我不知道人是怎么长大的,可我知道人总是会长大的。

皇上知道我的意思,没有说什么,寻了个由头在满朝文武面前把我罢免了。我去了一个离宣城和易安县很远的地方,那里叫做尾溪,不贫不富,民风也算淳朴。

我做了一个不严厉也不糊涂的芝麻官。

从此之后再也没真正见过万重珊和元岸笙。

当年江千灵给我的消息半真半假,她腹中孩儿是谢子祺的,花楼里的事却是她一手促成,与元岸笙没有半点关系。她故意那样说,是想让万重珊误会我陷害他,从而怀疑那些话的真实性。

我曾经恨过她,也恨过万重珊,真的。

结果恨了一通,发现错的还是自己,实在无力。

想起那些与万重珊成亲不久的日子,每天热热闹闹,琢磨着怎么将她拆了吃入腹中,欢欢喜喜患得患失,怎么都觉得快乐,如今想来,却只能以“曾经”做比。

人说“一寸相思一寸灰”。

其实说到底,我跟她不过“性格不合”“时过境迁”二句,执着痴缠到现在,还是得放下。

爱不下去,也不能再爱,回忆是回忆,过去也过去了。我终究是活在当下,逝去的已是镜花水月,我不可能一生都纠缠在“求不得”和“已失去”里,我还有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万重珊的人生。

当了两年小官之后听到京城传来谢子祺大婚有子的消息,娶得当然是江千灵。过了些日子听见万重珊和元岸笙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没听说叫什么。那年过年我回易安县探亲,在路上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出来逛集市,回府之后又被爹娘敲打要我娶亲,彼时大哥已为人父,二哥也已另娶生子,听说以前的夫子万先生也开了桃花,又听下人说起万家那对假姐弟的纠葛离合,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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