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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36)

兴许是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了,以至于身前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都不知道。抬头时对上那人戏谑的眼睛,陆青舟禁不住心中的讶异——

那是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肤色很白,很剔透,剑眉星目,嘴唇薄得无情,不笑的时候冰冷,笑的时候微醺,是那种就算随手丢在人群中也难以淹没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

他的眼神懒懒的,带几分不经意的高傲与睥睨,却并非流于表面的肤浅,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

这个男人也的确有高傲的资本,陆青舟认得他,他是当朝右相谢铭最疼爱的小儿子谢子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文武双全,风流潇洒,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

这个男人,还是当年江千灵几欲相携私奔、夺了她初恋的有妇之夫,更是不久前带走她的人。

“有何贵干?”

气场不合,看他不爽,夺人之妻先斩后奏,没必要假惺惺寒暄问好有礼貌。

谢子祺也不恼,环了手似笑非笑,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像评估一件货物一样放肆。陆青舟无端觉得讨厌,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蹙着眉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我没时间跟你耗,磨磨蹭蹭地跟娘们似的!”

“陆青舟,我问你句话,你说,我到底有哪里比你差?为什么那女人就是不肯好好看我呢?我犯了一次错,我改,为什么她还是不肯答应我呢?”

“噗,听听你那口气,自大的家伙,我要是女人我也看不上你!”他嗤笑一声,扭过头看巷子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那男人默然了,大概是在考虑怎么攻下高地。

陆青舟站了一会,忽觉不耐,好似想起了当年那个同样为了心上人伤身伤神的傻小子,怪怪地不忍起来,垂着头不看他没好气地问:“喂,要不要我这个过来人给你经验?总比你自己在那里琢磨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法子然后又弄巧成拙的好。”

“嗤,你算什么过来人?最后老婆还不是跑了,我要跟你一样才叫惨!”那男人颇为轻视地哼了一声,闻言,陆青舟正想发飙,心思一转,却笑了起来:“那也比你好!人家当年都可以为你不要名节不要身份了,你居然还能推脱了不要她?活该你现在受罪!活该人家把你当工具把我当救命的浮木!”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好吧!我们两个在这里互揭疮疤有什么用?那些女人又不知道!小子,不如我们合作吧!你教我怎么哄她回心转意的法子,我帮你把那女人捉来,把你们两个放一起关上几天再放出来怎么样?那么多个时辰你总不会还搞不定她吧?”

谢子祺原本还在吹胡子瞪眼,说了没几句就兴高采烈地攀着他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这男人远看是高不可攀的富贵公子,近了才道是直性子的别扭男人。

陆青舟笑了一声,没说话。要真有那么简单他早就把她绑来了,可这世上的事情永远不会跟着人的意志走。他早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法回去了。

见他久久不语,谢子祺有点急了,撞了下他胸口,嚷嚷起来:“兄弟,别犹豫啊,你可给我想好了下决心,我告诉你啊,那女人其实我已经给你绑来了,在我郊外一所宅子里呆着,要不要你就一句话,我马上带你过去!”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你把她抓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她怎么样了?你关了她多久了?!”晴天里一个霹雳,陆青舟本以为谢子祺说说罢了,不至于真的那样,谁知道他居然真是这么一个榆木脑袋,难怪江千灵不肯再接受他,最好这辈子都别要他了!

陆青舟抓着谢子祺要他带路,心急火燎咬碎了牙恨恨诅咒,那头又要担心万重珊会不会受了什么委屈出了什么事,心里急得恨不得咬上肇事人几口来出气,叫他性子直没头脑胆大妄为没脑子!活该江千灵不要他!活该!

*

天塌了地陷了万大小姐不见了。

万重珊趴在桌上,一脸无奈和茫然,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要怎么办,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易安县的人会怎么传她的失踪。

天知道她是怎么来了这个怪地方的!绑架不像绑架,寻仇不像寻仇,把她丢在这院子里几天几夜不见人来审问什么的,一点都不敬业!

她不过就是在府门口吃了一串糖葫芦嘛,有错吗!有错吗!为毛要抓她,为毛……

人不生地不熟的,不准出远门不跟人聊天,一日三餐洗澡洗漱有人理,说别的就把她当空气,无缘无故抓了个人来什么意思嘛!地方比她熟很了不起吗?有本事跟她一样忽然被人丢到个陌生地方啊,哼!

万重珊换了个地方,买到被子里打滚,最是一年春好处啊,外头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放她出去放她出去……

憋死个人了!

“万小姐,请用膳。”

这丫头叫绿浓,伺候她日常起居,吃喝穿用,长得小鼻子小眼眉清目秀的,就是不爱笑,冷冷淡淡的扫一眼过来叫人发怵。

嗯,八宝鸭,酒酿丸子,罗宋汤,一小碟开胃酸萝卜,很好,她很满意。

伙食很不错,住了几天晚上检查总觉得自己又胖了一圈,每次握拳望天信誓旦旦要减肥要减肥,看见吃的也都还是忍不住,美食比美色更有诱惑力啊嗷嗷嗷。

咬着筷子心满意足地吃了个九分饱,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忽略形象打了一个嗝,看绿浓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碗筷,低眉顺目在一旁等待,万重珊笑眯眯地问她:“晚上吃油炸排骨跟凉拌黄瓜水煮小白菜好不好?”

绿浓淡定地瞟她一眼,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啊默认,磨人啊磨人,想到晚上的香香脆脆金黄金黄的油炸排骨就憋不住了要流口水,却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少有的人声,不大不小算不得吵闹,却是几日来未曾有过的,难不成是抓她来的人终于肯见她了吗?

这段日子以来说不紧张不惶恐是假的,不过是看着那人没有来找她才借着食物麻痹自己,安慰自己说至少情况还没有更坏,可现在——是要开始了吗?

万重珊努力放松身体,捂着胸口轻手轻脚慢慢地向房门走去,在门后站定,竖耳听见人声由远及近,深呼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推开一条缝偷偷张望——那门外,竟会是他?!

+++

跟难得在非吃饭时间出现的绿浓讨了一碟瓜子,自娱自乐边磕边神游,偶尔扫一眼门外头走路慢得像是怕踩死蚂蚁的两个人,嗤笑一声,不置一词。

万重珊倒是没想到,抓她来的居然会是几年前在酒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丞相之子。

其实就见了那么一面早该忘的,可偏偏那一面见得着实荒唐——谢公子在花园里追着一个女人死皮赖脸地说着什么,隔得远又有夜色她看得人看得不很清楚,那女人好像是恼了,给了他一耳光拂袖而去,那声音隔了老远都还听得明白。谢子祺当即傻了,竟没发火也没追,傻愣在那里,万重珊不敢再看,偷偷摸摸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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