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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29)

听她这样说话,元岸笙反倒笑了起来。他笑得很高兴,眼睛弯得像月初的新月,潋滟着温柔欢欣的波光,很是动人,特别是他收了笑之后抿抿粉色的唇,定定地看她,说:“我信你。”那一刻,只是三个字,就惹得万重珊的小心肝跳得凶猛非常。

她盖住眼三分玩笑七分认真地戏谑:“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以后可别对着我这么笑了,我是真受不起啊,你还是去祸害别人吧,爹娘那边还得让你帮忙的,我就坐这烤火吃点心,保证不出门,成吗?”

他似是顿了一下,颔首,“哦,那我去了,你有事就叫人,外面有人守着的。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回见。”

屋子里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安静,万重珊小小咬一口点心,细细地嚼碎,慢慢吞咽,摸摸自己的心口,轻笑一下,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忆故人

万家人并没有留陆青舟和江千灵两个人吃饭,陆青舟也主动说“家中有事需早归”告辞了。

并不是他不想见万重珊,他来的时候说是走动走动,拜访一下故人,聊聊天见见面而已,即使话中有流露出想见见那个故人的意思,大女儿本人不愿意出来,万家长辈也不想强求,客客气气地与他打太极绕圈子,大家一起喝完一壶茶,吃掉了几碟果子点心,就客客气气地送客,好似没有看到陆青舟在离去时明显的失望和沉寂的双眸。

陆青舟知道,对于父母而言,伤过自己儿女的人,再怎么悔过道歉,也不值得他们同情原谅,况且来人还是带着伤人主凶上门的。

他也知道,万重珊是个倔性子,但凡伤过她一次的人,她就绝对不会再给那个人第二次悔改或者再伤的机会。

她宁愿从此不见也不愿意保留再受伤的可能。

轿夫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陆青舟就叫停了。他一个人下了轿说打算散散心自己走回去让江千灵先行,看着轿子一路远去,才转身往回走。东走西拐转进了一条平常的小巷,急急地行了几步,靠在万府的围墙外,才定下心神,深深吐纳,仰起脸注视着天空上深深浅浅的云层,面容平静安定。

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回到几年前就好了。

那个时候年少天真的他们,还能毫无顾忌地打闹玩笑嬉戏相处,时不时见面,心思简单澄澈,一眼便能望穿。

那个时候的他,还青涩稚嫩,会躲在心上人的家门外偷听她女儿家的娇憨和心事,一个人偷偷脸红,别别扭扭地吃味斗嘴怎么都不肯坦露心迹;远离故乡的时候会梦见他,醒来之后自欺欺人安慰自己是错觉是错误私情不该苍生为重。

若是不行的话,那就再往后一点,回到他们谈婚论嫁跟新婚燕尔的时候。

那时他们尚不明白红尘艰辛世事难料,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身影。他可以看见她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的娇羞美好,他们能许下“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好诺言,他们少年不知愁滋味,为了一些小事轻易拌嘴轻易感动,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对方。她还会为他布菜剪烛花,他也能为她寻书下厨,即使不至于“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雅致,却也同样是夫妻间的情爱滋味。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如何还会让事情再落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怎么还会让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挤进他们的生活,他哪里还会看不出元岸笙每每谈起她时眼角眉梢都似笑@的情意,他又何至于在自己的生辰之日叹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果,如果,为何都是如果!

难道也要他感慨“此情已自成追忆,十一年前梦一潮@@么?

难道,终究,只能是梦一场吗?

越过高墙,朝着那个人在的方向,陆青舟淡淡地笑了,深深地最后望了一眼横亘在他面前这无法逾越的高墙,垂下头,踩着黄土静静离开,像从未来过一样。

走过拐角的时候忽然惘然,忍不住就要想,如果元岸笙倒在万府门口的那日万重珊先发现的是他陆青舟而不是他,后来的事情与结果会不会有些许的不同?起码,她会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愿意见他一见,让他好好跟她解释一次,看看她瘦没有,身体如何,心情怎样,会不会也如他一般,日日对他牵肠思念?

他至今都不能明白是哪里出了错,竟让他们走到了此般陌路。

他只是想,若是,若她还没能找到能让她幸福安乐的人,若她还没有察觉到元岸笙不同寻常的心意,若她还没有更好的人选,那……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曾经,这样的幸福都是他牢牢握在手心里的珍宝啊,年少时他不懂珍惜,如今他明白了真爱的美好,可不可以,容许他再试一次给她幸福?

可是她听不到啊,她听不到他的这些话啊。她本人,也不想要他了。不要他了。

他们之间,原来已经隔了那么高的围墙了。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

陆青舟江千灵夫妇住的不是陆府,而是陆府邻近的院子。

江千灵的事情过后陆家的下人有过一次大换血,虽然也不是没人直到那些事,可是至少都学乖了不会大范围议论。

可是今年,陆青流依旧避免了所有跟江千灵直接碰面的机会。这事他也跟陆青舟聊过,明确表示自己不是因为担心尴尬和怜惜人家小女儿的面子,他的原话就说“个人爱好,我就是看不惯她不合眼缘!没你的关系,也别的原因,你别在意。”

陆青舟不管这些,对他而言,江千灵是破坏他跟万重珊的主要原因,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更是共犯,他二哥都说不喜欢这女人,他就更不用在意她了。

他依着自己的性子对她,一天下来难得跟江千灵说几句话,晚上睡觉时打着“怕翻身撞到江千灵肚子”的名号光明正大地分房而居,在外人面前也时不时摆出大男子气概使唤她,像对待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一样。

于是,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直到他们各自的行为和生活,更没有人想到指责批评两个人的行为,陆青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逼到江千灵自动下堂,却没有料到在他眼中柔柔弱弱温顺听话的人会这样摔东西大吵大闹口不择言。

他站在出门之前还完好无损的书房里,看着书案上那一摞摞万重珊的画像被狠狠丢到地上踩踏撕碎,看之前还进退有度的女子像个疯婆子一样打碎文房四宝五彩颜料,毁掉书架上一卷卷书籍,涕泗横流毫无风度可言,他不怒反笑,靠着门嘴角上扬看得兴味盎然,直到那个女子脱力瘫倒在地面上大哭的时侯,才眯着眼笑问一句:“怎么?摔完了吗?好啊,你是希望这么流掉孩子,然后再让我以‘妒妇’之名堂堂正正休掉你吗?好啊,我万分的乐意,也非常愿意愿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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