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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礼不合(48)

徐怀安心中种种情绪翻滚动荡,脚步行至宫殿前反而情怯,半天不敢上前。

谢楠领着大部队从他身后追来,见他犹豫也懂他心情,才见而过的时候轻轻拍了他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徐怀安忐忑更兼慌乱,脑中不知到底是何想法,偏偏就是不敢进去,不敢看见那人痛苦模样,不敢——

徐怀安捂着绞痛的胸口踉跄了几下,扶着殿门刚站稳身子,谢楠从里边大踏步冲出来,拖着他就往里奔,别的不说,只有一句:“他说他要见你。”

徐怀安什么都没做,拔腿就冲了进去。

我的兄弟,我们还得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要踏踏实实的一辈子。

+++

“主子,一切都备好了,只要那皇帝一死,您一声令下,各门安插的人马上就会动手了!”

“嗯。我知道了,你在外面候着,时刻注意,一切按计划行事。还有,记着只要大事已成,你们马上去那个地方把人给我接来,管好你手底下的人!来的时候,我要她半根头发都不能有纰漏!”

“是,主子!”

房内并没有点灯,乌黑的一片,那人依言退下之后便只余男子一人。

他的面目都笼罩在黑暗里,只能依稀辨出个大概的轮廓,手中仿佛拿着一只簪样的物件,借着微光反射出异样的光芒。男子低着头,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像是透过它看着谁的脸,温柔而又缱绻。

不远了,很快就要来了。这一切,也很快就要结束了。

“报!主子!!!谢府的管家送了这个过来!!!”

前院忽然喧闹,先前出去的属下两手向上举着一份卷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门并没有关上,男子走到门边,那人却已经抢先拜倒,将手中卷轴放到侍立一旁的另一人手中,而他跪在地上恭敬道:“谢大人府里派人送来了这个,是谢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他还说谢大人带了一句话,说‘这是他一早就吩咐下的’,您看了就知道。经搜查,管家是真,卷轴也是真,属下不敢自作主张先行察看,还请主子定夺!”

那人说完就伏在地上不敢动了。男子收起手中玉簪,盯住那份卷轴,沉默半响,直到不远处的深宫都已敲响大钟,身边军士也已蠢蠢欲动,整装待发,他才弯了唇,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倒,想得周到。”

那份卷轴就这样被人托举在手中,小雪下得细碎飘扬,战士手中火把将那卷轴映得分明——

那是金色的。

宫赐的,天子的颜色。

……

哀钟长鸣,响彻朝野。

天元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夜,启帝驾崩,享年二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这就完了= =明日继续日更~~完结什么的最有爱了嗷嗷嗷嗷~~~~

昨晚又折腾,新坑不然叫《青梅竹酒》???想不出名字的纠结到内牛满面了……

写着写着被自己囧了,噗徐公公徐公公,我写徐怀安揪着徐公公衣服那一小节时一下没替换过来,完了自己扭头过去一看,一口气噎得我要SHI要活啊要命了……我怎么就管那公公姓“徐”了捶地!!!!

35

35、莫无忧番外:莫问归处 ...

我,作为莫无忧,只活了十年。

在那十年里,无论哪一年,每一次见过父皇,我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我知道他有很多妃子,我知道他很想生很多孩子,我还知道,我的兄弟姐妹,十根手指头翻一翻,就数的完。

父皇并不是很喜欢我。

即使我每回坐在宴席上,坐在母妃的身边,她总是会一边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一边低下头跟我说:“你的父皇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你坐得太隐蔽了,他一直都看不到你,他其实很喜欢你,只是没有发现你而已……”

她像是在说我,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从来没有信。

父皇并不喜欢我。一开始他逼着自己喜欢我,后来他逼着自己不喜欢我,最后,连他自己都已经混沌到忘了我是谁的时候,他把我当做一个能继承他血统,继承江山的工具,坐上了皇位。

父皇喜欢过我的大哥,我大哥早夭了。他宠溺过我的二姐,二姐是个女子。他欣赏过我的三哥,我三哥战死了。他想过培养四哥五哥,四哥跟着个女子,丢下父皇丢下皇位丢下江上跑了。五哥唯唯诺诺,被他的母亲逼死了。我听奶娘说我原先就是不足月产的,后来八岁那年又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之后,父皇谁都不再喜欢了。

后来娘亲也走了。每次我睡在床上,想起娘亲,想起那时她脸上迷惘又惆怅的表情,我就告诉自己,我从来都没有相信,从来都没有。

他喜欢的那些柳腰杏眼的女子,可她们给不了他儿子,他喜欢那些珍稀美丽的鸟兽,可它们也给不了他孩子,于是父皇在我十岁那年病了,

就在那年,我便如天降横财似的被父皇从后宫的某个园子带了出来,父皇在那天成了先皇,而我,就当了皇帝。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坐到这个我仰望了十年的位置,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才发现,原来除了我自己的喜恶,我谁都不要考虑了。

这样很好。

*

很早我就听很多人评价过,他们说我并不适合做皇帝,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里,在我还能被父皇抱在膝头笑眯眯地逗弄的时候,父皇也曾经摸着我的脸跟母妃说,这个孩子并不适合这个地方。

我不清楚那到底是哪一年的记忆,可是父皇说那句话的神情我却记得清楚。他的脸上带着我之后再没见过的笑容,还有一点惋惜,一点宽慰,以及——一点直到现在我都形容不出的表情。

从那天以后,父皇就彻底消失在我的回忆里,再见时他永远坐在万人之上的高位,我抬起头,努力寻找他目光注视的地方,仰望着。

我不适合这个位子不适合这个皇宫,这一点我也知道。我曾经因为厌恶这里,在成年之后无数次地乔装逃离,我游山玩水,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听他们讲那些各方的奇闻异事,心生向往甚至跃跃欲试——

当然不管是哪一次都一样被泪眼汪汪拖着鼻涕涕泪满衣裳的徐公公给扼杀掉了。

那是我的责任,尽管是被迫,可至少在我找到下一个接任它的人之前,我无计可施。

这样的日子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在我乔装到处游历的时候,我认识了徐怀安认识了谢楠,我有了生平第一个不知道我身份只纯粹把我作为好兄弟的兄弟,我碰上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甚至我还巧遇到那个本来该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里跟着我叔父一起消失的堂哥,又甚至,在我们遇见几年,在他莫名成了人家师父,我死赖着做了人家师兄之后,我们还订了一个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君子之约——

后来,在我结束最为皇帝的短暂的一生时,我想,这个约定,我跟莫云展谁都没有输,在我们两个之间,也永远不会产生真正的所谓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