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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礼不合(47)

那日他去探望皇上时,皇上有要事与人相商。没能见面,在那之后方茗偏是从宫内出来的,领她出来的那位公公,又是一直伺候皇上的徐公公他手底下带着的。

徐怀安忍不住不去做联想。

尤其是他被赐婚之前与之后皇上所表现的种种不同寻常,更何况那日以后他还问过太医,太医也说他去里间诊脉的时候,徐公公正巧带了个什么人从里面出来,他诊完脉出去,徐公公又把人给带了回去。虽然没见着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不过那的确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子,看打扮也不像宫里的。罗太医当时还在纳闷,皇上这个时候要人带个女子进去做什么,即使最近开的药方子的的确确有一点儿猛劲,可宫里也不是没妃子啊。

这样说来,不论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皇上偷偷召了这样一个“民女”跟他私下见面——徐怀安咬咬牙觉得牙根有点儿酸,可他实在没有酸的资格,想想又觉着嘴里发苦——总而言之,不可否认,皇上跟方茗的确是有私交,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样的私交,可能还颇重!至少比他的婚事要重,更可能这次赐婚,其实实在只是因为某人的……

“诸位大人,徐某头脑有些发昏了,这里暖得发闷,徐某去外头转转,清醒清醒,诸位先议着,徐某即刻便归,先告退了。”

不能再想,不得再想!

他甚至为了给她离开找原因,为了减少自己的负疚感和难受,将苦水泼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好像无所谓,这……这已经完完全全不像他了!

方茗走后他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干什么都不好,脾气也越来越坏,越来越想睡觉想做梦不想醒来面对江楚蓉面对娘亲,闲下来或者忙着忙着都要停下来想一想那人现今如何,简直已经不能说习惯,而是瘾。刻在骨子里面想念回忆,每一次都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不为例,又每一次都不自觉地再次沦陷饮鸩止渴。

如果这样有用那也罢了,可是从他与江楚蓉成亲的那日开始,每一次回想的后面,都已经烙下了“于事无补”四个大字。

徐怀安揉揉发涨的脑袋,走到议事房旁边的树下。不知道怎么最近脑子里面总是很混,睡眠很好可是精神却不是很足,他问过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什么,兴许只是疲劳过度了吧。

外面的空气很凉很清,让人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探了身子伸手到树上摸一把雪握在手里,雪化得很快,他的手心还热乎,一冷一热冰起来很舒服。徐怀安甚至有点想把那雪往脸上抹几把,醒醒神了。

有人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抢在他下手之前笑哈哈地出了声:“怀安兴致真不错,不过也还是别跟个娃娃样的往脸上抹了,不说让别人看去了笑你,万一你受了冻积了风寒,我还真会以为你是不是故意冻着自己的,好落下那么多公文那么多事都丢给我做。”

“你怎么也出来了?”徐怀安不接谢楠的话,丢开话头转问别的。

赐婚以及皇上大病之后他跟谢楠的接触多了很多,没来由地,相处也比之前自在得多,撇开别的不谈,谢楠倒还算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你都不在里面了,未免我们的建议将来都被你全部否决掉,我干脆让他们也先休息休息,顺便替我那个命好的妹子出来看看,看你有没有趁她不在就动手调戏小宫女啊~”

徐怀安噎了一下,反头瞄他一眼,扭脸再不看他一眼,半天从牙关里挤出一句:“……你还是老爱这样说话。”

小波浪什么果然还是最讨厌了。之前说的都别做数了,退散吧退散吧谢无涯!

谢楠状似被他的表情乐到了,小小笑了几声便不再说话,只偏过脸望向雪夜里被渐渐埋葬的宫殿群和整个国家,沉默许久,才难得肃了神情,轻轻出声问他,又像自言自语:“怀安,你说……那个人,他会好的吧?”

不想称呼他为别人都那样唤的尊上,希望可以像从前一样叫他兄弟,可是心内又矛盾着不知如何开口,这样微妙的心情,徐怀安同样体会到了。这样小心的问题,徐怀安也同样问过自己,自欺欺人也好,心存侥幸也好,可他的确——

他垂下脸,极认真地望着脚边堆着的被他从树上拂下的碎雪花和地面上的逐渐融合在一起,想起一些过去的老掉的往事,恍若隔世,半响,抬起脸看向很远的天,抿了唇极认真地回答:“我相信他。”

作为朋友,作为兄弟,作为君臣,作为同伴,注视着那个人微笑着努力抗下那份对他而言实在太重的责任,一直在努力在刻苦在用功,想着不能辜负谁不能辜负谁不能辜负谁,却不为自己考虑。即使他所做的用功努力并不为大多数人所认可,甚至有些人还在怨怅着希望别人来代替他接任他,可他仍然没有放弃——这样的皇上这样的莫无忧,无论他做出什么努力,现在的徐怀安都会支持、帮助、全力以赴,再也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听见他的回答,谢楠眯眯眼,笑了,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膀,戏谑道:“嘿,看不出啊,你对那个人的心情原来如此复杂纠结难以言喻,我可实在没想到怀安你也是——”

“少胡说八道什么有的没的了!出来这么久,我先进去了。看谢大人这么闲,灾民的安抚工作就先交拜托谢大人了,明天晚上直接给我们一个可行方案,完不成就请谢大人直接去实地考察吧!”

谢楠脸上那看得人心里毛毛的表情一露出来,徐怀安皱了眉就炸毛了,一巴掌拍掉他伸过来的手,瞪眼说完话,转身就往里走,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在骂自己一时糊涂,谢楠那个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一下忘了而已,就听见这样几句话,今晚肯定又要被他笑得不得安宁了。

徐怀安边往回走边埋怨,走了没几步听见后头有人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徐公公淌了一头的汗往这里跑,眉眼皱在一起急得不得了的样子。徐怀安一下就觉得不妙,疾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冷了神色追问:“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那公公急得要命,喘气喘不过来只管狠命点头,指着皇上寝殿的方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怀安心内大乱,一句话没说把人丢给谢楠交代,撒开步子就往他来的方向跑,就这样跑还担心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些什么,他又乱又急心口火烧火燎都要呕出血来,双眼紧盯住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只希望在他到那里之前再有个谁跑出来如释重负地说没事了……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不是之前都还说得好好的吗?!半个时辰之前来都还一切安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办事不利的人都统统拖出去革职流放!!!皇上不能就这样没了,皇上绝对不能这样驾崩了!!!

他要保莫无忧,他求上天替他留下这个兄弟!别对他兄弟这么不公平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