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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簪阁之剑底红颜(37)

她说:“怎样才算是另外一种生活呢?天下一围城,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开自己心里的束缚。你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以为自己在过新鲜的日子,其实同样不过是别人厌倦了千百遍的人生。从前我不明白,现在才知道,都不过是画地为牢。”

在决定逃脱既定的命运、辗转离开西域的那些日子里,苏沫也曾经是活泼明亮的,那时候她的身上还没有一些现在被人们称之为温和沉稳淡泊无欲的气质。年轻的时候,热血、孤勇、一往无前。

可是在过了那么久之后的今天,她早已明白,无论游到哪里,鱼的一生都离不开水;无论飞到何处,鸟的一生都飞不出天空;人呢,人也一样啊,天地那么广阔,人却无处可逃。

这个回答已经一点都不像是烟花女子的欢场戏言,而更像是两个真正的朋友在感慨人生。

男人听完苏沫的一席话,像是被触动了情肠,解下悬在腰间的一管玉箫,举到唇边。

“唱一曲吧。”他对她说。

悠远空灵的箫声响起,三分婉丽、三分苍茫、三分惆怅,还有一分绰约的情思。少顷,便有女子柔婉清浅的歌声轻轻相和,在青云小院七层楼高的屋顶上,像一场没有观众的华丽的表演。

“长相思,在苏杭。暮色潋滟天欲凉,残絮飞起柳丝长。谁家寂寞桥上客,何处萧冷伞下塘。一曲红妆渐憔悴,半分云色掩流光。君是陌上铅华远,我在人间减霓裳。相思不堪黄昏雨,持酒深深报未央。长相思,断人肠。”

歌声少了技巧雕琢,多了分浑然天成。在这一刻,歌唱的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墨夜很喜欢苏沫的歌声,也喜欢她说话的语调、读书的侧影、笑起来的样子,标准的笑不露齿,却不显得做作,更像是一种天生的优雅。她跟他身边那些策马仗剑的江湖女子完全不一样,少了那种如剑锋一样让人觉得寒冷的肃杀凛冽。

苏沫像一杯温度刚刚好的白开水,清淡,却不是无滋无味,反而让人心旷神怡。总给人一种温和无害适合亲近的感觉,什么样的人靠近她,都会觉得心平气和,万般烦恼皆消散。

而现在,她又让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不那么清淡到底的一面。也有惆怅和感叹,也有对这个世界这种生活的无奈和一些身不由己的愁绪,但很有分寸点到为止、绝不过头变成一个怨妇。这让人更觉得真实、更觉得怜惜。

墨夜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墨三总是很恪守上下尊卑,路千寻虽爱说笑却太过大而化之,萧沉从来都冷静理智,而谢语童的占有欲和多疑则让相处变得很累。

所以苏沫显得这样的不同,墨夜似乎很喜欢与她相处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箫声与歌声都停了下来。

墨夜一手把玩着这管价值连城的玉箫,一手指着楼下,语出惊人。

“想跳下去吗?”

苏沫探身望了望屋顶与地面的距离,从这里掉下去,那绝对是粉身碎骨必死无疑。她诚实地摇摇头,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向往。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地跳下去——跳下去,一切都不用考虑了。

墨夜笑笑,“别怕。”说完整个人一纵身,像秋天里一片枯叶一样往下落去,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发出轻狂的呼啸声。

苏沫捂住嘴发出声短促的惊叫,手还没来及伸出去拉住他,那人却已经轻若鸿毛般稳稳落到了地上,未伤分毫。

惊魂未定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俯视着下面。那个男人一手负在身后,抬起头,在树影斑驳中有一瞬间那张脸似乎俊美异常,他微微扬起嘴角,带着一点笑容对她说:“跳下来吧,我接着你。”不知是否距离太远的缘故,她觉得这个温文尔雅的夜公子此刻有些陌生,洒脱、飞扬、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苏沫有些犹疑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副决然神色。她打开双手,直直地向楼下倒去!

飞翔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身畔空无一物,耳旁是呼啸的风声,身体轻盈又沉重,这一刻,无与伦比的自由!

在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墨夜如他所言,接住了闭着双眼的苏沫,苏沫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手正稳稳地抱住她,一手正牢牢地抓在她的左手臂上。

然后,苏沫发出了一声痛呼。

墨夜脸色一变,立刻把她放下。

“你怎么了。”

苏沫摇头,不动声色的把左手放到身后,“我没事。”

墨夜哪里肯信?他抓过苏沫试图藏起来的左手,不顾她的挣扎,卷起了衣袖查看。

于是,他看到,苏沫那光滑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三道深深的爪印。

第十章、绮罗散

苏沫有些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笑意终于不像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那样温和宁静,而有了一丝勉强。

就在刚才,墨夜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以后,两人都有短短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很快,墨夜就若无其事地放下她的手,什么都没有问,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波澜不惊,依然是那个她熟悉的温文尔雅的夜公子。

也许是因为刚刚飞翔的感觉还没从脑海里消失,被诚实地反映在了表情上,于是苏沫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她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无意识地把腰间的衣带一遍遍绞紧又放开。

墨夜只是不发一言。

直到两人回了屋里,墨夜才让人去拿上好的伤药和绷带。在丫鬟致宁想要替苏沫上药时自然而然伸手接过她拿着的托盘,态度自然神情平常,仿佛本该如此一样,让人无法拒绝。

苏沫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好妥协地伸出受伤的右手,举到墨夜面前,她做这些的时候前额上略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那个时刻她眼中闪现的复杂的光芒。

那个男人细致而耐心地把对面这个人宽大繁复的衣袖一点点轻柔地卷起来,没有碰到一点伤口,然后拔开药瓶的塞子,小心地倾倒在狰狞的伤口上,那伤口很明显是近几天造成的,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幸亏现在不是夏天,否则就有可能会化脓。

在洒上药粉时些微的痛感让苏沫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墨夜立刻放轻了手势,就像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也不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而是自己心爱的情人一样,唯恐让她有一点点的不快。

这样的小心谨慎、温柔体贴,却让苏沫更加不安。如果这里不是还有别人在场,苏沫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把手抽回来。

致宁与泊明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带着点儿好奇带着点儿担忧注视着墨夜,两个丫鬟年纪都不大,穿着一色儿的嫩黄色褶裙,头上梳着俏皮的百合髻,抹了不少头油,一眼望去格外顺滑黑亮。虽然只是丫鬟,却有着属于少女的活泼和明丽,就像路边初初盛开的野花,虽然不是名花倾国,却别有一番意趣。两人尽管是一样的装饰,但长得却并不相似。泊明有着一张瓜子脸,眉眼精致,身量修长;致宁则更平凡些,大概是血气不足的缘故,似乎有些单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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