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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54)

他似察觉到我如狼似虎的目光,转首看了过来,眸子微微眯起,漾起一层浅浅的笑意,如玉溶水,轻轻柔柔。我竖起折扇遮在唇上,摇了摇头,他笑着点了点头,我眼弯得都快看不见了。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上下打量了遍:“唔,今日穿得倒甚是得体,没有了那江湖气。”折扇在指尖转了圈,又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他进士落榜多少与我着不可分的干系。虽说以他的家世在底下城中谋个幕僚之职不成问题,可是总归是委屈了他这样的人物。

“听闻殿下不久就要承接大统,此时怎么还有闲暇来这里?”他看着笑道。

“唔,正因我要承接大统,所以才来六部进一步了解臣工们的工作。”我说得一本正经。

“哦?”他脸色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被看得很不好意思,然后又奇怪问道:“我出现在这里尚有由可寻,为何你也在这里?”

光影交叠落在他面上,他偏首笑得意味深长:“秦某不才,文举落了榜,幸而偶遇兵部尚书大人,得其赏识,荐入武举。”

这一番话我听了愧疚不已,却也不是十分信他所谓的偶遇。秦家素来也是武将世家,能与兵部老头子相识也并非什么奇事。不过,我看了看他这般芝兰玉树的清贵模样,再联想了一下沙场上光着膀子们的五大三粗的兵卒,觉得有违天理的不和谐着。我用扇子戳了戳他的肩:“若你真想寻个差事,本殿尽可以保你入得朝堂,又何必去军营里打拼?”

他面容稍敛,低首看了我片刻,轻轻一笑:“秦沉璧如果仅是寻个差事,又何必来这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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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九章 封君王侯(二) ...

作者有话要说:唔,码字存新坑中,求抚摸求安慰~~~~

“那你想要什么?”曲折如骨的枝桠被重重琼花压低了腰,我抬头触到簇簇花团,抬扇轻轻一压,顿时云白素锦,碎碎纷纷坠下,扬成一幕极为风流写意的景象。

民间话本子里总是爱把这宫墙之内描述得荒唐华丽、黑暗噬人,可见文学作品大抵都为创作者们的臆想之作。眼前景象如斯,便是称为良辰美景都不为过。何况还有令自己心悦之人呢?

那簌簌飘零而下的落花沾染在他袍子上,他毫未在意,反倒是伸手替我拂去肩上的的花瓣。他捏着那薄而轻的琼花,光线折入他的眸子里,里面清楚的映着我定定看着他的模样,青色的鸾凤袍,发髻上没有任何朱钗,很是正派的东君模样。我微微有些懊恼,都言女为己容,可怜我至今才有了这份觉悟。

他原本似要抚上我眼角的手顿了顿,最终垂在身侧,他看着我:“原本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可是,现在反倒不确定了。”说罢他低低笑了一声,有丝嘲讽的意味:“有人曾说我是他见过这世上最冷静自制的人,而今我却觉得我是这世间最贪心的人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有些云雾不清,总觉他话里还藏着什么。我揣摩了一番,大抵上觉得也许他还是在为未能登科博鳌而忧愁乃至不平,其实我也觉得以他的资质是担得起三公九卿这样的位分。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拒绝了我的内幕便利,只能由他去参加武举。这条路其实为两全其美之法,一可圆他心愿;二我手下并无良将,若由他入伍,自此我亦可逐步掌握师旅势力。可是,我抿了抿唇,就如阿寞所言,我若对他有那份心思,就不该让他入仕。否则,君臣之别,就足够太学太史那帮子用唾沫星子将我淹死在宗庙的祖宗牌位前了。

我心下两难,于是开口:“你当真是要考武举的吗?”我问得有些小心,心中呐喊,说不啊不啊,东君我觉得你更胜任王夫这个更有前途的职业啊。

他低头静静看了我许久,我的心都揪了起来,若我没看错他的眼神里却是也有着犹疑和一丝恍惚。良木芳丛萋萋,蝶舞翩翩,鲜丽和暖。我觉得所有的声响都已渐憩去,惟侯他言。

廊下一声轻咳,惊破了我和他之间的安谧,他眼中的困惑和迟疑一瞬如潮般退去,恢复清明。他缓缓点了点头,道:“秦沉璧此生之愿从未变过,矜戟砥剑,为君阔疆展图。”

心中如潮的失落堵在我的胸口,将将那一刻,我甚至以为他将要对我进行人生中将要面临的第一次表白,结果听到的却是他对我表忠心,这落差也忒大了点。回头恨恨寻找打扰我们的罪魁祸首,就看到兵部老头和太傅老头并肩立在廊下看着我们,兵部老头尤其笑得奸诈,就见他弯腰行了一礼:“殿下大驾,微臣有失远迎,殿下恕罪。”恕你头的罪,这破坏因缘之罪,是要遭天谴的!而太傅莫老头的眼神很凶残:“殿下这几日当真是忙于国事连老夫布下的课业都没时间完成了吗?”

被莫老头当场抓包,这种尴尬在秦小公子当场的情况下,已不是钻地缝能形容的。面对他揶揄的笑眼,我的脸火烧火燎地红了。

在兵部混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正当准备同秦沉璧一起离开时,兵部老头胡九言出言拦下了我。秦沉璧对此未有他言,依礼一拜后便随莫老头而去。我恋恋不舍将目光拿回,转而怨气横生地看着胡九言,倘若他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五来,此次我必定是要没收他酒窖里所有的藏品,再揪光他的胡子

待遣退了侍从们,他如是开口:“殿下认为秦沉璧此人如何?”

我翻了翻他案上的奏折,梁茂之名映入了眼中,眉略一挑高:“他秦沉璧之名,流传七国,想来亦非虚名。而为人,若单从他救了本殿来看,人品自然也是无差。”

胡九言踏前两步,捏着胡子道:“想来君上亦和殿下提了,此次科举便是为殿下招揽贤士,以助殿下治国理政。而殿下若一登基,第一要事便是大婚继延嗣。以秦家人的身份和在边境的声望,秦沉璧无疑是最为合适的。况且,臣见殿下似也对他颇有好感,如此为何不顺水推舟而两全其美呢?”

我的手指停在梁茂两字之上,注视了许久,开口:“梁茂又怎么了?”提及梁茂,此人乃当世一株奇葩。荆国有七州八镇,梁茂为世袭的梁州州侯。听闻他,是个傻子。我荆国州侯是个傻子,说出去谁也不信。可偏偏当初的梁州老州侯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琼苍殿上对着我父王说:“不榖不善,失天德而得愚子。可此子为夫人心头血肉,弃之不得,臣下忠守梁州数十载,惟望竖子承我之位享一世安乐。君上成全。”

当世的父王本应是怎么也不会同意一个傻子继承梁州侯位,可是恰逢那时候母后怀了阿雪十分辛苦,闻得那句“此子为夫人心头血肉”,心下动容,终挥笔同意了。

然后,这个尊贵的傻子便开始了他兴风作浪而又丰富多彩的州侯一生。曾经有次在年终诸臣来朝的时候,我在琼苍殿内撞见过他。当世他正流着口水,要爬到父王的王座之上。我哪容那样漂亮的金座沾上一个蠢头蠢脑的孩子的鼻涕口水,于是分外嫌弃和威武地爆喝一声阻止了他,同时也把他从丹墀上吓得滚了下来,头破血流。唔,好像是有些不甚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