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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31)

他说这是盏连水都浇不灭它的长明灯,如此我便不怕黑了。我扑上去,大大地在他身上蹭了蹭道:“黎小世子,你可真是我贴心小棉袄。”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他,那只不过是因着我那几夜将手压在胸前起的噩梦而已。我当真不怕黑,只不过想从他那讨一份长久不灭的温存罢了。

沈靖和说,等黎岫玉一死,便会替我彻底治愈旧疾,至少还能保得一二十年的寿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凌厉:“如不是因着你是小世子的生母,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以祭世子英魂。”

我对此嗤之以鼻,你要是能杀得了黎岫玉你还来找做甚?那据说见血封侯、一步即倒的毒药我终还是接了过来。在掌心颠了颠,这玩意就值我一条命加上他一条命啊。可见人命也不过几钱左右的分量。

我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没什么好脾性面对将自己性命揉在掌心的人。这剩下的礼我也懒的行了,转身就想离开。

在踏出门的那一刹,身后响起皇帝苍老的声音,他说:“颜儿,你难道不想为你妹妹长华报仇吗?”

乍然风起,摇起桃夭杏枝,如雨般簌簌坠了一地红白交叠的落蕊。冷风飞红,总是能渲染些凄冷的意境。我侧身,回过头去看着皇帝,很是认真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不靠谱。首先,黎岫玉是何等人,陛下将公主嫁给他,就应当料到或可有的结局;第二,陛下,慕长华贵为帝姬,怎生是颜淡这样一个诸侯侧室所出之女的妹妹呢?第三……”

我看着他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字道:“说实话吧,陛下,难道你不觉得,对于我来说,慕长华的死应该是个好消息吗?”

我圆满地做了回戏本子里坏心女配,恶毒,残忍,自私,黑暗……

接下来,我还要去为了我那只有一二十年的寿命,去毒害我的青梅竹马,喜欢了快十年的男人。我觉得这个剧情路线不对,因为坏人总是要活千年的,为什么我这样还只是最多能活二十年呢?

我度着步子,一时愤然,一时自嘲,一时笑起,一时泣泪。后来黎岫玉评价我那时的状态,只有疯癫二字可形容。

确然,如果你有一个至今还不明了的身世之谜,自己喜欢的男人带着兵灭了喜欢自己的男人,然后你悲情惨痛地拉扯一个不属于你喜欢的男人的孩子三年,再最后以你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亲手杀了你爱的男人,不疯我对不起天地正气,不疯我对不起众位看官!

阻止我疯癫之下危害皇宫治安的是黎小世子,原来我未瞧着等在路前的他,迎头便撞了进去,撞完我还甚是暴躁地喊了一句我久不熟练的台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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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九章 与君奉鸩酒(二)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仿佛能看到第一卷结束的曙光了!~~o(>_<)o ~~我的黎小世子哇

他按住我的脑袋,轻笑道:“这普天下,也就只有你敢对我说这个词。”

我的脸颊贴着他胸前凉滑地绸缎,所有的躁动都在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刹那平息了下来。我忽然很想哭,就像一只被放远了风筝,历经了万水千山终于落到属于它的栖息之地。那些踽踽独行的孤寂,独对风雨的疲惫,生死纠缠的恐惧,终于尘埃落定化为虚无。

那些初见时就掩埋在心底名叫思念的种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时间愈久,酝酿的芬芳就愈浓烈。

我揪着他的衣襟,小声地啜泣着,既委屈又惶恐。因为我们之间隔了那么悠久的时光,还有那么多不堪回首的过去,外界的风尘太多,我已经害怕找不到路途。

他沉默了片刻,按住我脑袋的手缓缓松开,我的心一下子慌地落不到谱上,本能地抬头想推开他,他的手猛地搂紧我的腰,我的额撞在他的肩上,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的更多了。

“你弄痛我了。”我梗咽着在他怀里说。

“你痛了我自然也痛了。”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像是钝了的弦,不知沉浸了多少岁月风霜。

狡辩!我嘟哝,换来的是他扣着我的腰更紧了。

“你都知道了什么?”他的下颚抵着我的头顶,低沉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的手蜷在袖子里,那瓶冰冷的药瓶贴着我的手腕。我知道了很多,可是,一直以来我希望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真相这种事情,往往轻成一言,重如千斤。痛苦的事一个人承担便只为一份痛苦,何必要那么多人陪你一起伤心难过?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不该知道的,你也不会让我知道。”我蹭着他的袍子。我的话的确是真的。因为凭着他的本事,这些年来穿插在我身边那些不起眼的人,就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他想知道而不知道的事,起码是我身边的事。而我所接触和知晓的自然也是在他默许的范围之内的。

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喉头像浸在了盐水中,痛且涩着。有些事不是要亲身经历才为痛,而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而无力回天。

落九郎这厮还有个业余爱好,便是看星星。他道,世间人事皆有星辰注定的命运轨迹。那我和他阴差阳错分开的时光是不是也是早已注定,无法阻止?

“你一贯不听话,当年你若多信我一点,后来又怎会……”他没有继续下去,似痛而无言。

我咬了咬唇,那时候我才多大,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况且打小累建的心墙,让我已不轻易相信别人,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少年老成心思莫测的人?因着过于了解,便更难付心。却终教己身悔痛一生。

“对了……”

“嗯?”

我抬起头欲开口问他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却不料侧过他肩,看到了身后立着的面红耳赤尴尬万分的尹少嬛。

……

我的身体僵了僵,伸手淡定地推开他:“那个,以后再说,再说。”忙不迭掉头快步走了。

“颜儿?颜儿……”他略带诧异的呼唤响在身后,我捂着火烧火燎的耳朵,没没没,我什么都没听见,太丢人了,脸丢完了,完全忽视他后来的话语。

我想我这个说风即雨的鲁莽性子真是要改改了,倘若我能多停一步,便能听到他那最后那句话,而后亦不必留下如斯遗憾。

等我回到水榭,我瞧见了一个消失了好几天的人。此刻她正坐在阑干上,往我的荷花池子里泼洒着鱼食,姿态十分豪放和潇洒。我上前戳了戳她的肩,十分认真道:“它们最近在减肥,请高抬贵手,别让它们撑死后在地府流下悔恨的泪水。”

苏枕暮的手顿了顿,意兴阑珊地丢掉了我的翡翠鱼盆子,我的眼睛直了。她拍了拍手,道:“京都还是那般无趣而乏味,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比较好玩。”

……

所以我说,这些得上天厚爱的宠儿们,都是寂寞的人。在我还在为我那点坎坷情路纠结烦恼时,他们已经一副红尘千丈我皆悟破,人生百态我已看尽的超然厌世姿态。萧纵萧师父啊,你快把这以他人痛苦为乐的讨厌孩子给领走吧!我内心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