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糖偶(47)

至此我终于想起穆衡是谁,不是其他人,正是纪裳的驸马,当年的禁军统领。

之所以了解她,纯粹是因为她是纪琛的娘亲。算起来,纪琛是她与驸马穆衡的中年得子,理应宠爱非常。但是人世坎坷,穆横在一次与北方戎狄对抗中战死沙场,纪裳殉情,留下了尚且年幼的儿子。得知这段历史之后,我方有些明白纪琛孤僻而别扭的性子从何而来。

可此时的我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在这个时候念起这两个人的名字来。莫非是看见曾经的孤僻症儿童纪琛,如今终于走出童年阴影风光无比,心有感喟,觉得不负自己这位小姑姑的嘱托?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父皇满是褶皱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胸膛剧烈的起伏,哆嗦着嘴唇,“是我的报应,我的报应……”

这几句话仿佛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浑浊的呼吸逐渐归于方才的虚弱微薄。

我的脑中反复循环着他短短的数句话,无数种猜测,无数种可能横冲直撞,直到一种渐渐浮出混乱纷杂的思绪,而这种……是我最不愿意面对,也是最不愿意相信的一种。

“竟是把你忘在了这里。”

心中乱象纷飞的我甚至没有发现纪琛何时到来,身子一轻我连壳带龟被他拎到了怀里,他没有多看皇帝一眼,径自抱我往外走:“怎么变得傻傻的了?”戳戳我的背,“糖糖?”

我怔怔地伸着脑袋看向他,他的眉宇间有丝丝疲惫与困倦,眼睛里也布着细细的红血丝,但看见我望着他时目中浮起自己可能都没发觉的柔色与一丝放松:“没傻就好,来,给我打个滚瞧瞧。”

我:“……”

我没给他打滚,而是坚决地咬住他拨弄我的手指。

纪琛:“……”

┉┉∞∞┉┉┉┉∞∞┉┉┉

纪琛有事瞒着我,即便那日后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平常,甚至晚上还兴致勃勃地给我画了一副王八戏水图==可我仍然嗅到了他平静外表下的异常,从而得出了他有事瞒着我的结论,而且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没关系,他瞒着我,总有人不会瞒着我,而那个人就是长汀。

现如今,口不能言,笔不能写的我摸索出了一套与他们交流的办法。那就是在摊开的一本书上,我爬到一个一个想说的字上,串成一句话表达给他们看。今日趁着纪琛不在府中,长汀来看,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爬啊爬,问他:“朝中出事了?”

长汀的表情很犹豫,很纠结,一看就是纪琛对他下过命令。不过无妨,我就蹲在书上,用绿豆大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直到盯着他受不了了,磨磨蹭蹭地吐露实情:“殿下有所不知,您不在王爷主持朝局的这段时日,其实朝中议论声一直不断。有抵触王爷执政的,也有质疑我去向的,这两者一结合,就得出了一个“惊天阴谋”。

新年宫宴上我中毒极有可能是纪琛为了夺取政权所设的阴谋诡计,而此时我的久未谋面也是他软禁了我,甚至已经残害了我。

前面那些脑洞我不加理会,但最后一句我深表赞同,纪琛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残害我么,尤其是我附身到了他的宠物王八上……

这些纪琛反对派说得话可谓是有鼻子有眼,为了达到效果还派人在京中大肆宣扬“皇太女可能已经在摄政王手上遭遇不测论”。然而纪琛也不是吃素的,哪里有反抗他就哪里……有镇压。

打着“□□”的旗号,他将那些在茶苑、酒楼撒布谣言的人有多少抓多少,手段严酷暴戾。效果是有的,可也让本来一些中立的人反倒认为他这个摄政王确实心中有鬼,只是敢怒不敢言。这么一些血雨腥风本不算什么,可就在我进宫看望皇帝爹的那日,有人在帝都之外某个地方看到了本该在潜龙邸休养生息的皇太女我……

而真正的我,此刻正趴在书上听长汀讲得一愣一愣的。

这世上可能有两个纪糖吗?不可能,所以只能一个是真,一个是假。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我很想嗤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这还用说嘛”。可临到此刻,我竟然犹豫了,只因为父皇在病榻上的那两个名字和一句话。

一个有经世之才的监国公主,她的驸马是统领禁军、手握重兵的大统领,这对夫妻在朝中的分量,恐怕不啻于龙椅上的皇帝。先帝或许对自己的小妹妹格外的宠爱,故而放心,可对那时还是太子的父皇呢?

对他来说,有没有可能,将来的某一日自己的姑姑将自己取而代之呢?

如果我所想的都是真的,父皇的死于纪琛父母的亡故有关,那么纪琛从在西山县找到我到现在走上摄政王之位的种种行为,是不是意味着都是……阴谋。

连我的存在,也都是虚假的……

☆、第三十七章

长汀老老实实地汇报完后半天没等到我的回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发问:“殿下是有何打算吗?”

打算?那太多了啊!从冲到养心殿里把龙榻上装死的南瓜精爹揪起来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对纪琛的爹娘下黑手,又或者是搬条大板凳在门口一摆坐等纪琛回来三堂会审他究竟是不是从头到脚都在与我演一出“大晋王侯复仇记”!

可哪一项,就现在的我也只有无可奈何四个字担当。

于是,我唉声叹息地慢吞吞爬到了一个“完”字上以示今日谈话的结束,然后慢悠悠地缩回壳里准备打个小盹。

长汀:“……”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我的心情基本上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活泼开朗了,因为冷静下来想想,事已至此实在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了,如果纪琛真存歹心那他完全可以一劳永逸地杀我灭口。但是他不仅没有,还每日里着急上火地想着法让我回到人偶身躯里,那情态不似作假。不过,也难保他没打着让我永远做一只王八的主意……

揣着复杂的小心思等到纪琛风尘仆仆踏着倾斜一地的温暖灯火回到府中,甫一进门双目一扫即找到了角落里我的存在。与他对视的刹那我的心陡得凉了凉,鹰视狼顾,满是戾寒,令人望而生畏。然在瞄到我后眼中顿时冰消雪融,快步走过来将我抱起,摸摸壳,拉拉爪:“糖糖,今儿可乖?”

我为他瞬间变脸的速度所震惊,虽然纪琛全身不染一尘,但靠近他胸怀时仍隐隐嗅到一丝血腥气。可能是小动物的本能让我知道不能得罪此刻的纪琛,于是按捺住满腹怀疑我乖乖地伸出爪子戳了戳他掌心,示意自己的一天仍旧是在“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爬两爬”中度过。撇去长汀来的那一段,我确实也是这么混了一天就是了……

得到我的回应,他面露惊喜,不过那惊喜很快在脸上逝去,他半信半疑地打量我,几分掂量:“纪糖,你今儿这么乖……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我:“……”

什么人啊这!老娘给你好脸色你还拿起乔来了!于是我毫不留情地张开大口,然后一口咬在了纪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过来的糕点渣子上。

上一篇:君妻不可追 下一篇:后夺舍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