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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偶(38)

他说:“不论做偶做人皆要放宽心哪。”

这个老秃驴总是喜欢与我讨论一些深奥的人生哲学,一旦开启话头便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不必太计较得失,得未必是得,失未必是失。失去未尝不是一种得到,得到又未尝不是一种失去。”

“得未必是得,失未必是失。”喃喃絮语犹如咒语一般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我心烦难耐地翻身拍向他,冥冥之中骤然间睁开一双精光乍现的眼睛,他问:“你究竟是谁?”

惊醒刹那脊椎之间犹如无数尖针密密麻麻地插入骨节之中,刺得我忍不住一声痛呼,冰冷的空气大口大口地灌入肺腑里。

“糖糖!”身边本应熟睡之人一个激灵翻坐起身,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给我看看?”

说着一只手毫无顾忌地掀开我中衣,探入其中。

“……”疼痛缓解了的我默默打开那只摸来摸去不安分的爪子。

他竟还一脸正气凛然地斥责我:“我是在给你检查身体,你竟还打我?”

我本欲嘲讽他,但看他神色确实不似嬉闹,裹在被中闷闷道:“没什么,大概是哪里扭到了。你也知道,这具身体没有你们活人那么灵活。”

话音未落纪琛已经卷起袖子,拧着眉道:“所以说更应时时探查,以好及时排除弊病。”

“……”他说得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虽然我仍是对他的人品半信半疑但在他一脸“皇叔我是为你身体着想你不要想太多哦”的严肃认真之下,我犹犹豫豫地任他将自己按在了榻上,掀开了衣裳后摆。

纪琛的气息一直很平稳,纪琛的动作也一直很轻柔,纪琛的手掌触摸得也很有规矩,以至于我努力说服催眠自己“我是个偶我是个偶,他只不过是在给我调节身体,而不是猥……”,在他第三次“不小心”从我某个部位边际滑过时我忍无可忍地侧过头去:“纪琛!”

他看向我的眼神很无辜,诧异问道:“怎么,我弄痛你了吗?”

纯良到无害的眼神令我难以将他想得太过不堪,疑神疑鬼地趴回时我突然想到,这样一种纯洁得人神共愤的表情怎么可能会出现纪琛脸上了!

他丫的分明是只装小白兔的大尾巴狼呢!我抓起枕头,狠狠地朝着他砸去……

以我的身手砸中纪琛明显是天方夜谭,但他也就此悻悻收手意犹未尽地看看自己的手心,比划了一下,砸吧下嘴:“纪糖,我最后悔的,可能是把你某个地方调小了些……”

“闭嘴!”恼羞成怒的我。

闹过之后两人皆无睡意,窗上映出的天色朦朦胧胧,看上去离五更天快近了。纪琛的宅邸在皇城东侧的一个僻静地,除却风摇树杈的飒飒声便只有遥遥的更漏划破帝都夜空隐约传来。我伏在枕头上装睡,其实是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身旁的那个男人,说实话在感情这方面我相信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一个小白,否则以那时候我的智商我不信真对纪琛有意思却到现在还没弄到手……不,敞开心扉。这种两人共处一室并且同床共枕的时刻更是前所未有,加之纪琛方才略带暗示性的一番碰触,总之,总之,我害羞啦!

因为害羞,所以我只能选择装睡去逃避他在暗色里炯炯有神的眼睛。可能是看我不理他,一个人太无聊了纪琛下了床去,不到片刻后又折返了过来,窸窸窣窣放下了一些东西。我心痒得难耐想偷偷瞄一眼,却感到他靠近过来身躯上的温度,暖烘烘的,瞬间吓得赶紧闭上眼。

他拎起了我的头发,拿起竖子一寸寸竖着,梳了一小会他停下来似乎捏着我一缕发比划着什么,然后又继续梳弄起来。

我想起古人闺房之中常以画眉梳妆作为情趣,心里有点小羞涩又有点小喜悦,鼓鼓勇气睁开眼果真见他全神贯注地执梳与我梳发,触及我的目光他缱绻而轻柔地冲我笑了笑,那一笑仿佛点燃了我心间千树花火,忽然眼圈有点酸有点肿。

喃喃张开嘴,他却放下梳子神态自若地拿起一叠衣裙:“这是我早为你准备的衣裳,以前想给你试试没成想人不见了,现在要不试试看?这套不喜欢,还有这套……”他举止优雅地在一堆款式颜色各异的襦裙里挑来挑去……

我:“……”

你这个变态!!!

正当我第二次拿起枕头时,安静的帝都夜幕里忽然犹如炸开了锅一般,逐渐多起来的火光将整个夜空照亮得犹如白昼。

“王爷,国舅爷死了。”

本应看守在家中的言喻死了??

☆、第三十章

因私吞公田一案,言喻理应被林烨率领的禁军看守自己府邸之中。初一宫宴之上,为顾全皇奶奶的心情我还特意让人将他看押进宫里与之见了一面。我这个舅舅哪里都不好,唯一值得称赞可能就是心宽……

任谁犯了那么一桩大案,也不可能像他一样,隔了几天不见生生圆润了两三圈。在林烨给我汇报他在府邸的种种事项里,每日里不是鼓瑟吹笙就是和自家小妾捉猫猫躲迷藏,但凡有人来拜访还没等林烨盘问他自个儿先一步将人拒之门外,理由是:太忙,不见!

太忙……

林烨汇报完面对我茫然的眼神,抿了抿嘴角隐忍再三终是忍不住道:“国舅爷,确实,挺忙的。”

可不是吗,难得新正被放出府进宫放放风,那神情就好似千刀万剐似的不乐意和委屈啊!给太后磕了头后出了殿来,见了我捧着个大肚子吭哧吭哧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擦擦额头的汗粗声粗气道:“糖糖啊!我看太后他老人家挺好,你没事将我拖出来做啥子哦!”

“……”你这话说得非得太后她老人家有个万一才能请动您老人家出山吗?看他那丝毫没有“我犯了这么大罪过该如何是好”的惭愧,我心头仿佛有无数咆哮的羊驼撒丫狂奔而过,捧着那颗被践踏了无数次的心我默默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舅舅,这几天你想好了吗?”

“想啥呀!有啥好想的!”他也给自己剥了个橘子,殿外延伸出的灰黑屋檐上挂着一根根一尺来长的冰锥子,零碎的雪花散舞在没有温度的阳光里,“人活这一辈子啥都不能多想,尤其是像老子这样做官的,多想多错,多错那就得早死。”

可以现在的情形你啥也不想,也得早死啊!

“糖糖啊,不是舅舅说你,”他噗呲一声咬碎了一瓣橘子,囫囵吞下后舔了舔肥肥的手指,“在这个宫里,要么活得没心没肺,这样死也死得畅快;要么就活得比谁都有心有肺,你永远不知道……”他轻轻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人心啊到底有多黑。谁也不要相信,糖糖。”

闷闷吃着橘子的我手指一顿,诧然抬头看去时只见到他霍然站起来的背影:“哟!起风了,快下雪了啊。”他哼哼唧唧地走入逐渐密集的风雪里,捏着的细细唱腔悠悠扬扬地飘来,“吾也曾铁马冰河入梦来,吾也曾金榜扬鞭玉楼台,久不见那帝台筑下梦魂望几栽~~阿妹哟莫心焦,锅锅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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