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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者(38)

但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当他看到黑褐色的风沙扬起,遮天蔽日,滚滚而来,他几乎挪不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风沙前进得很快,把白天变成黑夜,把平静得像是沉淀过的天与地搅在一起,空气中的砂砾擦过他的脸颊,滚出一道道血线,火辣辣得疼。鲨虎回过头来大喊,“愣着干什么!快走!”奇德这才回过神来。但是他的矮脚马已经惊慌失措,它跟他一样害怕得六神无主,前后蹦跶,根本不让他骑了。

鲨虎大骂一声“黑地板板”:“别管它了!快跑!”奇德被他喊回了声,回头就往他那里跑。沙暴以惊人的速度跟在他屁股后面,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鲨虎隔着几十尺都感受到那狂乱的气压。年轻人就快被沙暴吞没了。

他咬了咬牙,一夹大公马的肚子,迎着风沙过来救他。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让他失去了赶到沙丘下隐蔽的最好时机。

但是沙暴最后还是把奇德吞没了。鲨虎知道下一个就是他,赶紧下马,拍了拍大公马的脖子:“老兄——”

还好,他的老兄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大公马打了个响鼻,跪了下来。鲨虎顺势躲在了马腹下,把他的剑从背上取下,抱在怀里。他刚做完这件事,沙暴就笼罩了他们。一时间周围一片昏黑,粗糙的砂砾像是箭矢一样激射到他全身上下。鲨虎赶紧从马褡裢里翻出自己的旧毛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他敢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子宫里的婴儿。

“老兄!老兄!”奇德在一片混沌中呼喊。周围的风声很响,几乎要鼓破人的耳膜,但是鲨虎还是听到了。他大喊:“小鬼!这里!顺着我的声音到这里来!”

“可是我的马丢了!我找不到它!”听奇德的声音,他正在不停地吃沙,不过声音的确是越来越近了。

“黑地板板!别管你的马好么!这里!这里!”鲨虎探出身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然后终于在被风沙吹得窒息之前捉住了奇德的裤腰带。他紧紧把他拉到身边,奇德绊在了大公马身上,一个倒栽葱栽在了沙子里。鲨虎赶紧把他挖出来裹着。两个人凑在一起,紧紧地缩在马腹下,一边吐嘴里的唾沫一边等待沙暴过去。但是这场沙暴实在是持续得太久了。久到两人终于被刮得精疲力竭,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鲨虎醒来,周身像灌了铅一样又重又酸,动弹不得。更加要命的是,他觉得窒息。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沙尘坐起来,开始不停地打喷嚏。他的咽喉以及鼻孔里都是沙。他花了不少时间畅通它们。随即抖开了罗曼灰的毛毯,他敢打赌卡斯特洛斯的乞丐都不会要这么一床又破又烂的玩意儿用来过夜。做完这一切,他摇了摇仍旧昏迷不醒的奇德,奇德闷哼了一声,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北方话,转了个身,身上的沙子像是瀑布一样哗哗往下落。鲨虎这才明白他居然是在睡觉!他立即毫不留情地把奇德踢起来:“小鬼,起来了,起来了!”

奇德睁开眼睛。他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像是条大狗一样摇晃着身体,把沙子从身上抖落:“过去了?”

“应该是的。沙暴不会一场接着一场,接下来能太平好一段日子。”他一边忙着拍毯子一边瞧上他一眼,“你该庆幸,我在这儿呆了六年都没有遇上过这么大的沙暴。好吧,我几乎没遇上过沙暴!黑地板板!你这个大灾星!自打认识你我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儿!——还不过来帮忙!”

奇德抹完脸嘿嘿笑着凑上来,浑身脏兮兮地帮他拉着毛毯:“老兄,你的腿好像不太灵便。”

“我想这是血流不通畅的缘故。”他没好气地说,“某些人压在我腿上,跟只小奶狗似的。”

奇德快活地追上一瘸一拐的他:“我有个秘方,老兄,你可以试试——如果有奎灵娜树叶的话。”

“呵,”鲨虎嗤笑,“如果有奎灵娜树叶的话。”

“我可以调配出很好的伤药!祖传的手艺!”奇德一点都不在乎他话里的嘲讽,拍拍胸脯,“一点疤都不留下!”

“我想我们现在有别的事需要担心,小鬼。”鲨虎严肃地看着他,“你的马不见了,小鬼。你所有的吃喝都在上头。”

“哦。”奇德遗憾地感叹,然后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在胸前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他眼巴巴地看了大公马一眼。

鲨虎抬了抬眉毛。

奇德挺天真乖巧又不解地歪着脑袋。

鲨虎骂了句黑地板板。他倚在大公马边上,用纱布缠着自己受伤的手。

“好吧,我的马的确可以骑两个人——如果它还活着的话。”鲨虎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后怕。它的马从刚才开始一动不动。奇德也感觉到了不对头。他知道在沙漠里两腿走路是个什么概念,立刻冲上去,和鲨虎一起把大公马身上的沙子抹去。它棕灰色的皮毛露了出来,鬃毛稀稀拉拉只剩下那么几根,实在不符合它主人的名声。

“它不会死了吧!”奇德害怕地去探它的鼻息。

大公马打了个响鼻,把沙子和鼻涕全留在他手上,然后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它抖得非常彻底,以至于给奇德和鲨虎又洗了个沙子澡。然后,这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地扭着屁股走了一圈,没有找到那匹小矮马,非常恼火。为了报复,它跑回来开始啃他们俩的头发。

“我想这代表着它也承认我是它的主人。”奇德说,“即使不是主人,也该是个乘客。”

鲨虎骂了句黑底板板,背过了身去整理褡裢。虽然相处了没两天,奇德却很明白这个南方人是答应了,于是跳起来比了个耶,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沙暴折腾得精疲力竭。鲨虎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个小鬼,他的确老了。怎么会这样?他奇怪。他不过比奇德大了四岁而已……他不禁有点怀疑。他现在又饿又渴,四肢无力,左腿上的伤每时每刻都折磨着他,在沙暴过后,他实在不可能这么兴高采烈地活蹦乱跳。这个小鬼扯紧了他恐惧衰老的神经。

“但是食物和水只剩下一半。”他摇摇头,赶走了胡思乱想。“你以后得吃的更少。”

奇德立即就被打败了,趴在大公马上像是一具尸体。他演得像极了,眼睛瞪得那么大,完美地诠释了死不瞑目。

“而且我们现在就要走。”他说,拍着屁股把他赶上马,“我们得尽快找到下一处水源,今天反正你和我都乘着沙暴休息过,就不用再睡觉了。赶路乘天凉!”

大公马打了个响鼻,很明显,它很不喜欢有两个人坐在它身上。它撅着蹄子,蹬着后腿,表达它的不满。奇德伸手,搔了搔它的秃尾巴。

“手别闲!”鲨虎漫不经心地抽了大公马一鞭子,两人一马,就逐渐在平静的沙海中淡成一副剪影。

奇德倒坐在鲨虎的马上,把玩着马儿的秃尾巴,看着漫天星空倒悬,思念着不知在身在何处的家人。然后,把坐骑的秃尾巴编成了麻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