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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龙者(37)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野兽极了!”奇德大呼小叫。

“滚!”

他们走了半天就走到庞嘉。鲨虎站在分界线上,奇德根本看不出这片沙漠与那片沙漠有什么两样——它们都黄黄的,热热的,把他晒得全身发红。鲨虎捡了一把沙子,让它们从手中流下,然后在手心里找到一些银色结晶。“它们反射阳光,把本来就灼热的沙子再加热,温度比寻常沙漠更高,根本不能赤脚走路。庞嘉在晚上都是火热的。”

奇德恐惧地摇摇头。“比寻常沙漠更热是个什么意思?我倒不觉得我弟弟会在里头。”

鲨虎戏谑,“我想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认得路的话。”奇德回头,到处都是黄褐色的,茫茫无际。

“这可真是太讨厌了。”奇德拿斗篷遮着脑袋。

“在这之前我们得再去补充一次水。”鲨虎掉转马头。过了两个小时,他就找到了沙漠里的一个标记。那是一个巨大的黑圈。沙漠对旅行者总是一样可怕,能喝的东西很少,能吃的都比你聪明,因此人类竟然在这大自然的淫威之下变得团结起来。虽说沙漠里有各式各样的坏胚子,也会为了水源打个你死我活,但是谁都没有想要独占过水源——废话,不做个记号他们自己都找不到。

奇德激动极了,这家伙成天不是渴就是饿。鲨虎也很高兴。如果在这里补充了水分,他敢说他只要三天就可以穿越庞嘉。他清理完毕上头的沙子,和奇德一起用力抓着窨井盖上头的铁扣,将它打开,移到一边。底下是一个水坑,四面都砌上了防渗漏的石头,水很少。大公马闻到水汽,立刻拱上来把他俩推开,低头就要喝。鲨虎在一旁,皱着眉头,觉得有点不对头。

大公马立即退后了。他晃了晃短耳朵,又摇了摇秃尾巴,然后打了个响鼻,屁股对着他们跑了。矮脚马等在原地一动不动。

“水臭了。”鲨虎无奈地说。

奇德暴躁,“我渴坏了!”

“会死人的,小鬼。”鲨虎只好把一袋水给他。奇德一边抱怨他贬低人的称呼,一边咕噜咕噜喝得冒泡。鲨虎在一旁愁容满面,虽然这家伙自称冒险经历丰富,但是看他怎么喝都喝不够、完全没有自制力的样子,就是个小鬼。

奇德喝完之后还虎视眈眈看着鲨虎的靴子,“我很饿,鲨虎!”

“没到开饭时间。”鲨虎冷淡地说,拿着炭笔在窨井盖上涂了个黑叉,防止有饥渴的旅行者不知情误喝了毒水。他们会立刻肚子绞痛,中毒身亡。“水剩下不多,我们却必须进入庞嘉,以后吃的喝的都要分配。”鲨虎道,“想活下来,就要听我的。”

“我敢说……我饿得能把你的靴子吃下去。”奇德盯着他的靴子。

“它们挺好吃。”鲨虎坏笑着踢他,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黄褐色的。阳光炙热,危险,毫无怜悯地悬在两人头顶,奇德庆幸自己有匹马可以骑。矮脚马是沙漠种,但即使是它也精疲力竭,一步,一步,机械地协调着四条腿。他们这才走了两个小时,庞嘉却像是一个永不餍足的鬼怪,吸食着一切胆敢踏入的人的活力。奇德的汗水在流到眼睛之前就蒸发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干尸。而鲨虎走在他前面,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老兄,”奇德抿了抿翘皮的嘴唇,“我们多久能到阿提卡?”

“三天。”鲨虎听到背后长舒一口气,于是不怀好意地说,“也许是三个月。”

“三个月!”他惊呼。“三个月会把我烤熟的!”

鲨虎坏笑着回过头来。奇德在那双黑眼睛看到沉沉的的残忍与阴谋。鲨虎坏笑着:“那正合我意,小鬼。我没有带骆驼,所以就带上你,懂了么?”他做了个啃鸡腿的表情,“就这样。庞嘉还省得我升火。把你埋在沙坑里,一会儿就熟。”

奇德有一阵子被他吓到了。鲨虎大笑起来,嘲笑他愚蠢的表情。奇德意识到他在开玩笑,豪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老兄。而且听说你们南方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有种人的确很喜欢吃人呢!”

“是的。”鲨虎接口,“塔吉克族。他们是沙漠里最强大的部落,遇上他们你就可以洗个好澡咯!”他眨眨眼,“跟胡椒、洋葱、胡萝卜一起。”

“听起来挺不错!”奇德丝毫不害怕,他脸上的表情是惊奇,他注意到鲨虎饶有兴趣的眼光,“喂,我可不是什么胆小鬼!我一直走南闯北地冒险呐!”

鲨虎嗤笑:“是哪个小鬼刚才吓得面无血色。”

奇德并不承认:“老兄,我可不是什么小鬼,我今年二十四了。你总是这么洋洋得意地炫耀着你的年龄么?”他装模作样上下打量鲨虎一番,“真是让人不好猜啊!你的年纪。又是风又是沙把你折磨得太老啦!我敢说,你过了剑舞者最好的年纪。”

鲨虎才不吃这一套,他对自己的男性魅力有自信极了。这点风霜让他在酒馆备受女人们的青睐:“果真是小鬼,男人就像是陈酒。我虽然只比你大四岁,但是十年前你还在玩木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南方黑市上要价最高的剑客了。”

“现在一定不是你!”奇德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被太阳晒得发红的手心,他的手心因为汗水而滑腻,这对一个盗贼来说是致命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做工精致的丝绢,小心翼翼地擦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敏感,细腻,恍如女人。他的手是他的另一双眼。“老兄,不管你怎么吓唬我,我都不害怕,你知道为什么么?”奇德笑起来,拍了拍自己腰上的苏丽雅匕首,“在你对我出手之前,你早已经死啦!”

“是么?”鲨虎悠闲地坐在马鞍上,左右摇晃,这是他适应大公马的结果,“我只要把你丢在这里,我就不用出手了,小鬼。”

两个人一声高一声低地吹嘘着,愉快地度过了最热的中午。他们虽然对对方的技艺不屑一顾,但是对对方的吹牛皮技巧给予了大大的赞扬。鲨虎和奇德同时觉得,对方是不错的旅伴。漫长又艰难的旅程中最怕的就是那些死也不肯对你说一句话、而且对你的每一句话保持沉默的同伴,在这种条件下,不打起精神是会死人的。他们一直拌嘴,直到沙暴来临。

寻常的庞嘉静谧如死水,但是沙暴说来就来,根本不给你准备的余地。当奇德反应过来的时候,鲨虎已经一抖马缰掉了个头跑出好远了。这种时候大公马跟他真是一对好搭档。

奇德傻愣在原地。他来自北方,北方的雪暴总是可怕到让他以为天地重构,那种大气磅礴的神明一样的力量,总是让他心生畏惧与膜拜,也在他血液中种下了勇猛的种子。来到南方以后,他总有一种优越感。南方从来不可能像北方那样呼啸着撕天裂地的力量,它只会用一种缓慢的小把戏慢慢地摧残人,它没有那种残忍的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