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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23)

瓶娘忽然间仿佛明白了双成在想什么。双成是在想,三秀那样不遗余力地救程笑卿出来,应是和自己有同样的情怀。

而三秀是否真的……

没有线索,一点线索都没有。瓶娘的心头忽然涌现一丝歉疚——说起程笑卿的事时,自己确实很少留意三秀的神情。而且,自从《救风尘》以来,她和三秀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瓶娘正沉思着,双成忽然又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瓶娘,要是我……犯了错,做了对不住三秀还有班里的事……”

“哎?”

瓶娘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双成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会呢?双成姐姐也是我们班里的一员呀。”瓶娘笑了。

双成勉强一笑。“说得也是呢。——啊,”她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你身体没问题吗?”

“已经好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将近正午,三秀才回来。她是一个人回来的。这让瓶娘大为惊讶。

“你怎么一个人?不是说去找程大夫来么?”

“我问过了。他一听,就说双成是几晚没睡的缘故,开了一点安神的药。我便抓了药回来了。”她手里果然提着一个纸包。

瓶娘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叫程大夫来。你若叫他来,双成她见了他……”

“我当然知道。”三秀笑着刮了一下瓶娘的鼻尖,“可惜啊可惜,本来‘有个人’可以借机见见程大夫的,结果煮熟的鸭子呀,飞了!”

瓶娘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就捶了三秀肩头一拳。三秀还是笑。瓶娘就又捶了两拳。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不闹了。

“她几时走的?”三秀问。“她”当然指的是祝双成。

“早就走了。”

“那,她有说些什么?”三秀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瓶娘想起双成要自己保密,就笑了笑:“没什么呀。”

“她没说起赵王府的小王爷?”三秀急切地追问。

三秀的话,倒让瓶娘有些惊讶:“没有。为什么要说起他?这么可怕的人。”

两人正聊着,外面突然起了不正常的吵闹声。两人就停了对话,一起留意外面的动静。

这一留意不打紧。

“介福班当家的出来!”

外面这么喊着,还混杂着得意的笑声,正来自大院的正门口。似乎来者甚众,气势汹汹。

瓶娘怕了起来:“怎么办,三秀?”

三秀胆子虽比瓶娘大一些,但此时班里实在没什么人。且不说父亲不在,别的连个能撑场面的男人都没有。她想起早上祝双成晕倒的事,担心这两件事中必定有什么关联。她正着急,心中忽生一计:“瓶娘,你快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面瓦子里,就说找陶府的人。知道怎么走吗?”

瓶娘摇头。三秀便拿来笔墨,在随身的绢子上画了张草图,又从奁里拿了陶小姐赠的镯子,一并交与瓶娘。

“可是,这就要跑出去……”

三秀随手就用剩下的墨给瓶娘抹了个大花面。

“去吧。”三秀微笑道。

瓶娘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三秀深呼吸,把床下的一口箱子拖出来,打开——里面是刀马旦的行头。

换了行头,三秀缓步到大院的正门边。大院正门口院中别的租客早就堵在门口看热闹。见三秀遍身行头地来了,连忙向两边让开。很快,刀马旦的三秀就站在了大门口。正午的日光照在她身后四面靠旗上,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虽不是在舞台上,依旧是气势逼人。

门外几个小混混没料到竟会如此,吵闹渐渐停止了。

“是何人在此喧哗?”三秀双目一睁,问道。

为首一个瘌痢头的小混混嘿嘿一笑,道:“林大小姐,你是名角儿,却也不是当家的。叫你爹出来!”

三秀冷笑一声:“我爹正在都达鲁花赤老爷府上喝茶。你们没长腿么?还要我备下车马送你们去?还不快滚!”

都达鲁花赤老爷的名头一抬出来,混混们的气焰又短了些。为首的瘌痢头不甘示弱:“逆党!你一个乱臣贼子,还敢把朝廷命官抬出来?”他说着,忽然瞄见身后一个小喽啰正要逃走,连忙一把将他揪住,“李不三!你去哪儿?”

“我忘带了狼牙棒……”那叫李不三的小喽啰挠着头道。

“呸!你几时用过狼牙棒?过来,跟她说说!”

“说?说什么……”

“早上刚教就忘了?”

那李不三看看瘌痢头,又看看三秀,就咯了一口痰,“呸”地吐在地上,抹一抹嘴,清清嗓子道:

“大胆刁民!竟然敢在酒楼公演反戏,缅怀伪宋,亡我大元之心不死!张三李四,王五麻子……人人得以诛之!”

周围人一听这半文不白的句子,都哈哈笑了起来。和三秀一比,那些人连舞台上的丑角儿都不如。

三秀正色道:“你倒是说,我们演的哪个是‘反戏’?”

“就是你演的那《救风尘》!”几个混混一同说道。

周围人听见这些人指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戏,笑得更厉害了。

“你倒是说,反在何处?”三秀问。

“兀那小娘子,还硬嘴。上证人!”瘌痢头一挥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心中猜测这来的会是什么证人,目光一齐向着瘌痢头挥手的方向。只见那里的柳树底下,两个形容委琐的男人正和一个女子拉拉扯扯地走出来。那女子一直低着头,不停地挥袖子打开两边男人的脏手。“别碰我!”她说。

三秀听见那声音,顿时认出来了。

那就是祝双成。

“三秀!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班。他们威胁我,说我们竟然敢和小王爷作对……”

她还要说下去,就被边上的男人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她还要挣扎,但毕竟力气有限,很快就挣扎不动了。

“威胁?”为首的瘌痢头又开了腔,“是你自己喜欢庆春堂的穷酸秀才,说要救他,来求我们的,是不是?还说你看那林三秀早就不顺眼了,恨不得剥她的皮,吃她的肉,是也不是?”

双成面上满是屈辱,瘫软在地。一任四周围观的人射来鄙夷的目光。

三秀心中虽然震惊,但还是打算静静看事态变化。

“我问你,”那瘌痢头半蹲□子,看着祝双成,“你得听清了,好好回答。”

“是。”双成小声道。

“大声点,让周围人都听见!”

“……是。”

“我问你,今年二月十三,你去介福班,要谋个营生,是也不是?”

“是。”双成答。

三秀记得很清,那天是花朝节过后的第二天。

“接待你的是介福班班主林庆福。在那儿,你还见到了林三秀。她要你演《救风尘》,是也不是?”

“……是。”

虽说剧目是父亲定下的,但这话说的也不算离谱。三秀想。

“这戏里有两个人,赵盼儿和宋引章。她演赵盼儿,你演宋引章。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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