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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个受(54)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阳宸很不能理解阳修对他的关注,却很能理解月祁爱阳修的原因。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阳修是头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愿意靠近他的人。

但是也并非如此。阳修让他做了全天界的笑柄。不过月祁真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神王,有资格执迷不悟这么多年,再难堪,难堪到一定时候也就成了美谈,虽说这一般是人死以后。阳宸这时候就很愿意对月祁唏嘘唏嘘,只是月祁看不到罢了。全天界,也就阳修在月祁眼里算个人,另外的,至多再加个飞天大帝,其余的、可以一刀结果的渣渣,那人家月神都不看在眼里。阳宸什么都比阳修好,年少轻狂时候总有点气愤,在每一个游廊的转角看到那个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阳宸只是想试试,他会不会回头来看他一眼,却次次不尽如人意。

年少时候的阳宸几乎每天每天都在玩这种游戏,但是每天每天月祁都不知道。他也许根本就忘了日宫还有个二殿下,也忘了二殿下才是储君。阳宸一个人对他做了许多鬼脸,一次都没有被抓包,快活得很,心想若是哪天他真会回头,恐怕那表情一定很精彩。

也许很久以前,这种窥探式的好奇就代表着他对月祁有不一样的心思。但是阳宸是个懒散的人,他从来没有想多过,毕竟作为储君他的功课那么多。直到后来他清闲地被人关进后宫,才终于有时间思忖思忖。

诚然,阳宸当时的结论是莫名其妙,他认为在从前,他与这个人素无交集,但是月祁却用随后发生的一桩桩事情证明,他曾在他的过去,刻上了一个又一个无法代替的印迹。以至于回想起来,阳宸觉得他这一生似乎都是为了月祁而存在。

有那么多征兆,他却没有发现。

后来在被困后宫的日子里,他时常坐在那颗桃树上望天,高兴的时候就独坐小饮,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就是有点不甘心。从他的位置可以望见前头巍峨的宫室。天气好的时候,月祁也时常坐在月宫的最高处……望天。他们本来就在天之高处,但即使如此,也总是在遗憾着:原来天的外面,也还是天罢了。

两人的眼光都好得很,有时候一不小心就看见了彼此,有一次月祁还向他举了举酒爵。大概心情特别好吧。阳宸也就回敬了,一饮而尽。成亲三四十年,他们唯一的交际,就是隔着茫茫的云海,对酌一次小酒罢了。

此后,月祁也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该缠着阳修不放依旧缠着阳修不放,该在丹童面前出丑依旧在丹童面前出丑,该杀人放火依旧杀人放火,搞得全天界鸡犬不宁,日日有是非,但阳宸还是很淡定地在他的桃花树上饮酒看天。

他觉得,一个人望天的时候也不那么寂寞了。

40、土蝼

他想他不认识那个威风凛凛的月祁,也不认识那个跟阳修爱得死去活来的月祁,但是他认识那个总是一个人在屋顶上发呆的月祁。月祁纵然比他运道好,真成了神王,他过得一样也不好。他一样会独坐小饮,身旁一无所有。这一无所有在聪明的阳宸看来,实在太美妙了,他们两个天上地下,却在这一点上彼此想通。他太明白那种滋味,也就太心疼那样的月祁,因为月祁身上有他自己。

或许还有他自己年少轻狂时的幻想。当然,刨去那些变态的部分。

所以月祁掉落云端的时候,他又欣喜又心疼。他想我终于可以坐在你身边,讨一碗酒喝。

阳宸轻轻啄了一下他绯色的唇。

“殿下,我想问你讨碗酒喝。你欠我的,你大概都忘记了。”

阳宸从那碗酒里醒过来才知道,长久的,长久的,看着一个人的背影,而感觉温暖和平静,原来叫爱情。

但是明明他比原来离他更近,却不知道为什么那碗酒变得冷厉起来,呛得他苦不堪言。

是月祁变了么?他也没有大变,若是真有变,大约还变好了些。如果月祁不曾失忆,谁都没有戏。

那是他变了么?

大概是的。他想。他现在何止只想讨一碗酒喝。他想拉着他一起喝,喝醉了倒在一起,夜凉了同归一处卧榻……生养同一个机灵的小月神。

若是不止他一个人醉了,那该多好……

若是他永远都不要记起来,那该多好……

若是真可以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风景,那就算再也不回去上清天,都没有关系。

尚食其开门进来,看他伏在月祁身上,浑身散发着要殉情的甜酸味道,不由得酸溜溜道:“猥亵大人啊,凤儿。”

巫致躲在屋角:“诶,诶!你这只是看了一眼,我都看了一整晚了!”

阳宸正沉浸在他深重的、一个人也很高兴的回忆中,冷不丁看到尚食其,一脸晦气,更何况尚食其还夹着个死人。尚食其毫不留情面地将死人扔在阳宸的尸体上头,阳宸尖叫一声:“快拿开!”

尚食其无辜:“这房子就这么点大,不叠起来,我们坐哪儿去?”说着把身后的西红和少年让进来。几个人围坐一圈盯着那具尸身,让人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停尸间。

“对面墓地策反了。”尚食其摸摸鼻子,“好多尸体爬出来。凤儿你见多识广,说得出个所以然来么?”

“僵尸?”阳宸蜷在月祁身上,动都不想动,“纵尸术只是很低级的邪术,既然黄泉鬼道已经打开,这有什么稀奇?”

尚食其叹了口气,将尸体拖到月祁身边,并排躺着,然后扯着尸身给他看。此人下葬的日子不久,但是天气太潮,腐烂得都漏黄水了,身上又是三刀六洞又是火烧火燎,很是可怜,阳宸赶紧让他拿走拿走,别把尸水漫出来流到月祁那儿:“你乘机祸害情敌!太不厚道了!大人亏待过你么!”

尚食其觉得这话说得相当不厚道,指着尸体天灵盖上的大洞给他看:“喏,被吸干了。”

阳宸看得一阵恶心,赶紧让他丢下去丢下去,然后在月祁肚皮上踱了两个圈。“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少年插嘴:“就我们河对岸的往生地!”说着朝尸体干哭了两声,“这是子将叔……”

尚食其把他推到一边:“我们没去河对岸,是这玩意儿自己淌过来的,奇了怪了吧。凤儿,你说,若是坟里头的东西全爬了出来,那我们不就完了?”

西红嗤他:“就那几根骨头一拆就掉了!”

话音刚落,屋外头又传来嘤嘤的怪叫,恍若婴儿啼哭,正对嘴的尚食其和西红同时住嘴,眼神撞到一块儿。

“就是这个!”两人一指屋外,“这个声音一叫,死人就爬起来了!”

阳宸面对着如此两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很是心虚:“那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让这怪物不要进村才好,否则等会全村都变成僵尸了。”

尚食其抬起拳头一砸手心:“是哦,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凤儿聪明!”说着矫健地拉着藤条下去布置关防。西红很懒得跟他一道共事,被少年央着出门才回头意味深长道,“公子,方才我也这么说过——他不是真心夸赞你的,你莫要被他花言巧语骗得去。你既然已经遭了负心汉,就得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