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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界都知道孤家是个受(49)

人的居所十分简陋。这间屋子,尚食其一睡倒就撑在墙上了,除了中央一口火塘,就只剩下墙壁上的兽头、项链、渔网、猎弓。隔壁屋子里放着几只不成形的泥胚,几条鱼干悬在木头缝间等自然风干,地上的竹席已经因为日头太久,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不过,把木板钉回去倒还是很温暖的,西红和阳宸都觉得比宫室中要亮堂许多。

几个人分食了蘑菇鱼汤,喝完汤,小少年就拿起弓,要到外头值夜去了,让他们随意。尚食其觉得奇怪,缘何让个没长成的少年值夜?少年挺挺胸膛:“谁说我没长成?我十四岁了!老爹还要给我说门亲事去!”

尚食其“呸”了一声,郁闷地想你爷爷我还没亲事呢,道了句胡扯:“刚才进来看到你们村不是老幼就是妇残,青年英壮呢?”

少年看要长谈,把弓挂了回去,盘腿坐下:“巫族的大人们半月前来过,把壮年们都带走了!父亲说是去一道狩猎!所以大人,这个月往后延几日好么大人?十五我们交不出那么多车大人!”

尚食其又被认作收保护费的,十分痛苦。巫致则冷汗津津。因为少年说着说着就把眼光投向他,映着火塘闪亮亮的,显然亟待父亲的音讯。巫致能告诉这个善解人意的少年——那些人直接成了人牲去铺那该死的天元荒城缚,还没铺对地方?

少年看他目光闪躲,以为他还是在这些人面前不好说话,笑吟吟地收回了眼光:“不过现在致大哥回来了,他们也应该不远了吧!”

尚食其哼了一声,瞟向巫致:“不好说,不好说……有些人……”

少年大喜:“大人!大人有我族人的音讯么?大人有了么?”

“什么叫有了?”尚食其抄起弓丢给他:“夜里不太平,去外头守着,有事叫我们!”

少年被当做可以倚靠的大人看待,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嗯了一声,气势昂昂地走了。他同往常一样滑到树屋底下,一落地就觉得脚下的土质异常松软,还在动,鼻尖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恶臭。

少年一开始以为是鱼腥味,后来又想起来这里是抛尸地,可是定睛一瞧,却发现脚下满满都是地蚓马鹿。这些本该在泥土里生活的小虫如今迫不及待地钻到地上,团作一团不停扭动,不少还想攀到他的麻鞋上来,十分恶心。

少年打了个寒噤,赶紧跑开,但是不论跑到哪里,脚下都是蜷曲翻滚的蠕虫。这种虫豸八脚,要说有什么大害,好似也没有,但就是天生能让人觉得恶心非常,浑身上下多了一层鸡皮疙瘩。

更要命的是,今夜的天气十分不同寻常,已经入了春,却有这么大的秋雾,他根本看不到五步外的情状。幸亏村子的布局地形太过熟悉,闭着眼都能走,这才摸到村口,三两下跟个猴子似的窜到树上。树上也冷,却有几个熟人早就到了,都是一道长大的玩伴,大家围坐在一起,看着底下升起在村口的两把大篝火,胆战心惊地竖着耳朵。这种日子出来值夜,实在不是个好选择,什么都看不见。少年一想到那名妖族大人说的话,心里就不踏实起来。不知道这样的天气,父亲与族人在外狩猎,该是个什么光景?可有地方栖身,生一团火挡挡山中走兽?

没一会儿,几个少年都冷得不得不从树上下来烤火。雾气太重,像是有实质的东西钻进了他们单薄的衣衫,让人浑身湿漉漉地发冷。整个树林都不安地在他们脚下翻腾,窸窸窣窸窸窣,恍若春蚕食叶春雨如沙。少年们都不敢低头去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突然大喊一声:“雾好像散了!”

36、醒神

少年心中一松,只感觉四周顿时没有那么闷了,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树木淡淡的剪影。不一会儿,那剪影变得清晰起来,连背后的青天都影影绰绰,缘来是月亮出来了,照亮了一片堂地。少年大喜,两手合十道了句月神保佑,却被伙伴拉了下衣角,遂跟着他们攀上了枝条,隐蔽在枝叶后头。他们一坐上树,就觉得事情依旧不太对——树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蛇!

少年们胆大,杀了几条,可是越杀越多,似乎林子里所有的蛇都涌到这处来了,争先恐后地往村子里赶,最后统统卷在树梢上,寻着位置一条一条盘在一起,不动了。少年们商量了下,觉得既然不是来吞人的,还是先算了,就派了一个腿快的去告诉长老。可是那家伙一下地,就哭着叫着爬了回来:“蚓虫都积到脚踝了!你们要去自己去,我……我是不去!”说完张嘴就吐。几个人苦着脸对望,都不低头去看那不停扭曲的地面,只觉得心里发毛。

突然有人指手望天:“看!什么东西!”

众人抬头。

这时候的天色十分奇怪。树林里依旧是层层叠叠的大雾,看起来只有他们头顶有一方水洗过的清天,像是暴风雨中的云眼。而在那大雾中,只见一笔黑色的淡烟挂在林梢上,十分惹眼,像是幕布一样从西方卷来,速度虽然不快,但凡是被它罩住了的树木都迅速枯死了,刚抽芽的叶子纷纷泛黄脱落,积在底下皲裂的大地上。众人都看呆了,呆完立刻一片哭爹喊娘,只有少年喃喃,盯着脚边游走的蛇:“莫非它们是来我们村避难?”

果然,那黑烟飘到少典村口,与大雾一般,徒然分流往河对岸与东北面袭去,最后在少典村外重新合拢。众人又是一片跪拜称颂:“我少典村果然是风水宝地!”

等到距离如此之近,少年们这才看清,这不是烟,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而是一种蜂,临近了可以听到铺天盖地都是扑哧扑哧的扑翅声,看着如此骇人,是因为数量实在太多,简直就像是蝗灾。有个胆大的伸手捉了一只来,尽然有半只手掌大小,还没等人看清模样,他就哎呦一声,抖手将那虫蜂摔了下去,枝条上的蛇也好、地上的地龙也好,都疯也似地给那虫蜂让出位置,不敢靠近它半步。那虫蜂重新振翅高飞,少年们眼见凡是它碰触到的枝条全都哭死了。

被咬的小孩儿哇哇大叫起来:“怎么办?这怎么办?我的手!我的手!”只这一会儿功夫,他的手就涨得紫黑紫黑,皮肤迅速地爆裂流脓,看得人心惊肉跳。他吓得面色全无,其余人却都闷声不吭,他转向哪里,哪里就离他远一些,显然也是将他当做那怪物看待,他不禁又怒又慌,满脸惊慌不知所措。

少年看不下去,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走,我们去问问长老。”说着捡了跟枝条递过去。被咬了的少年吸了吸鼻子,用完好无损的手抓着枝干的另一头。两个少年一个牵着一个,强忍着恶心蹒跚走到长老屋里,过了一会儿长老让少年在村里报信,不许开窗开门,各家都牢牢守在家中不许踏出一步!

少年虽然为难,但还是勉强答应了,荡着藤条四处报到,最后眯着眼,望向自家的屋子。屋子坐落在流水上,只看得到漆黑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