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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千年之花散里(27)

……水?

有水声,一下下,那是船桨拍动浪花的声音——

沈惊涛猛地睁开眼,入眼是厚重的篷布,木质的船身,他果然是在一条小船上,身子跟随着船身,在浪花的推动下摇晃。他低头看看自己,原本染了血的衣服已经换下了,泛白的粗布,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连身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洗干净。

恍然间记起先前客栈里发生的事情,抬眼寻去,看到船头一位老者划着船,船甲上坐着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那女子半侧着背对他,虽也是粗布衣衫,但绝代的风华和身段仍旧一眼能够看出正是湘无双,她悠然的坐在船头,跟随着那孩子正句句学着那曲小调……

宁静,安然的景象,让沈惊涛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孩童的声音打断了小调,她伸手指着船舱,羽君回过头来看到惊涛,悠然一笑:“你醒了。”

那一笑,宛若惊鸿。

沈惊涛不由得看得愣了,在刹那间以为逆光中看不分明的那张脸,是那个早已逝去的女子。

“看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对话,好似有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也曾有偶尔的失神,静静看着羽君的笑脸。羽君记得,只是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沈苍澜,从未去想惊涛那样的目光,有着何种含义。

羽君走进船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动作太自然,惊涛一时忘记去躲。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吐成那样,就晕倒了?”

沈惊涛摇摇头,连自己也不知原由。

“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24章 莫思量6

“这里是什么地方?”

羽君笑笑,摆出个[我也不晓得]的表情,只用手一指船外船行的方向,“我们正往西南去。你不记得了,那天你拉着我冲出客栈,我们跑了很远,后来你吐得很厉害晕倒了,我只能带你就近藏起来。后来遇上了老船家,为了躲过那些刺客的搜捕,老船家把我们藏在船上,便跟着船沿江南下。”

要去哪里,对于沈惊涛来说是无所谓的。只是他不解,眼前这女子的笑容如此恬然,透出轻松和宁静,好似终于摆脱了枷锁一般,甚至隐隐有着雀跃的纯真。这种神情不该属于湘无双,那样一个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冷冽女子,怎么可能拥有这般的纯真?

它只会属于一种人……那自小被百般呵护,同时享受着自由洒脱和毫无后顾之虑的大小姐,正如……朱羽君。

“你……有时候很像一个人……”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一个你不该像的人。”

沈惊涛说完,她只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且笑,且默,许久才道:“我谁也不像,只像我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解脱了呢?从那无尽纠缠的迷茫之中……她疑惑,自己究竟是朱羽君,还是湘无双?她该作为谁而活?

最终,她却做不了朱羽君,也当不了湘无双。

她已经放下了。许是这一路的江水太过宁静而浩淼,让她的烦恼都显得如此微渺。她谁也不是,只是自己。朱羽君死了,既然做不成那个过去的自己,何苦执著,倒不如放下了,只做今日的自己。难道现在这个活着,感觉着的自己,就是虚假的么?

如今的自己,活着,只是为了沈惊涛。为了还那一份几乎无法还清的债……今世若错过,这债,便成了孽。

她的手轻轻抚上胸口,那里的伤,已经不痛了。

曾经反反复复愈合又裂,却在找到了惊涛之后,渐渐平复,几乎痊愈。她转看船外江水,才知外面如此天大地大,想来除去陆唯羽的经历,她还没有出过远门呢。

“我们到南边去看看好不好?”羽君轻声问。

我们。

惊涛略顿了顿,看看她,“无双姑娘……你不回花散里去可以么?”

“无妨的。”

“那些刺客……是来杀你的?”

“嗯。”她答得如此云淡风清倒让惊涛意外,“为何?”

“因为我不肯听某人的令,去杀沈苍澜,去害香王爷。”

惊涛一愣,“什么人?”

“我不能说。”羽君回头对他无奈一笑,“我不说,他们要杀的只是我,我若说了,会死更多的人。我现在虽然不能为花散里做什么,也不想连累了他们,让那里也一片腥风血雨。”

惊涛不再问,那些事,他也已经不想再干涉……

“只是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应该不用担心的吧,香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想来[阿舟]也是不用担心的,“我只是有些担心翠翠和绿绿,希望王爷和阿舟能照顾到她们……”

惊涛沉默着看着她,他的确一点也不了解眼前这女子。她是这样的一个人么?若是如此,他过去究竟在厌恶她什么?那些人……还有林菱儿,真是这样一个女子所杀?

“南边……你想去哪里?”

羽君笑了,开心地向往起来,“还不知道,老船家说南边有很多偏僻地方,瑶江,满地,雅麓……风俗各异,听起来很有趣,等船靠岸后,可以慢慢去想……”

她有很多时间,只要在惊涛身边,惊涛的一生便是她的一生,不急,可以慢慢走。虽然她不爱,可是惊涛是她十九年的青梅竹马,她可以在他身边,没有局促,没有不适……没有爱,但有一份十九年来沉淀的亲情,以及不得不还的债。

*

“惊涛。”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唤他[沈公子]?

沈惊涛没能想起来,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说,我们会不会碰上海贼?”

沈惊涛忍不住笑,这里不是海,是江。那该叫什么?[江贼]?就算有,他们瞎了眼会看上这艘小破渔船么?

他们坐在船甲上,看那个孩童缠着老船家唱船歌,宽处略从容。华水华山自不同。旧日清贤携手恨,匆匆。只说明年甚处重……迎面微风带着水面重重的潮气,若能就此忘断前缘,也算是逍遥人生。

“年轻人,可要喝杯酒么?”老船家笑问,大江大水,倒是喝酒的好风情。

羽君心中一紧,有些担忧的看向惊涛。他注意到羽君目光,心里有些讽刺,也有些笑叹世事弄人——谁曾想到,他竟会有被“湘无双”担忧的一天?

苦笑一下,道:“不了,江面总比不得地上,若醉了,总是不好。”

他已然不懂得喝酒不醉的方法,酒,之于他,只是用来醉。

原来,如今自己也只是个寻常的酒鬼。无法不喝,无法不醉,但是面前女子的目光,却让他莫名的甘愿放弃一醉。

片刻宁静,突然惊涛脸色一变,忽地弯下了身来,胃中一阵恶心。

“惊涛!?”羽君匆忙扶住,他只是苍白着脸色,摆摆手,“我没事……”可是忍不住胃中的翻滚,探出船沿一阵呕吐。

“惊涛……”

“有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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