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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千年之花散里(23)

这不会是惊涛……她认识了惊涛近二十年,惊涛不会是这般的……

如寒玉雕琢般的惊涛,不会是这般……

“无双,来帮我……无双?”泓香时一抬头瞧见羽君的神情,微微一顿,眼中犹疑一闪而过,转瞬却又不着声色。他抬手一挥,原本空荡的街上瞬间多出两条人影,不作声的立刻背起沈惊涛。

“回去吧,无双。”

羽君好似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脑中猛然闪过无数画面——是了,过去的二十年里朱羽君所熟识的惊涛,始终是沉默隐忍的,笑着陪在她身边,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但是陆唯羽所见到的那个惊涛,她更不该忘记。

羽君的神色黯了下来,二十年的青梅竹马,她却从不知道惊涛的心意。

有谁能说,惊涛就不可以像旁人一样,露出落拓的一面?

羽君沉默的跟随着回了客栈,看着护卫帮忙着翠翠把惊涛扶到房内换下一身沾了酒污的脏衣,用帕子清洗了头脸安置好。惊涛显然是已经醉得人事不省,她不顾翠翠和王爷的疑惑留了下来,亲自照顾着他。

床上的人已不复当初温润如玉,他的脸色明显憔悴了,冒出未修整的胡茬,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陌生的人。明明昨日他还是一个与她两小无猜的玩伴,今日却要面对他给的情,还有她给他的痛。

惊涛对唯羽的用心,对唯羽付出的关怀和感情,陆唯羽看到了,记下了,而那些记忆借着她和陆唯羽共同的身体传达给了她。那些发生在她死后,她本不该看见的东西……那些温柔和感情,与其说是给陆唯羽,更确切地说是为着朱羽君……

如果当日没有代替陆唯羽答应和惊涛的婚事,那场大火带给惊涛的,也不会是如此沉重的伤痛——

羽君就那么在床边的椅子上呆呆的坐了一夜,在不远不近,伸手便能够碰触到的地方。

*

直到早上的阳光透过眼皮有些过于明亮,沈惊涛才渐渐转醒过来,只轻轻动了动,宿醉后的头痛便搞得人苦不堪言。他用手揉着额头顺便遮了阳光,巍巍的睁开眼来,略显模糊的视线中映入的便是一团粉紫。

再看去才知道那团粉紫是坐在床边的一个女子,逆光中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只感觉到她静静看着他的视线,声音温温淡淡,悠然传来:“喝多了酒总是伤身,你也该知道借酒浇愁也不过一时,酒醒了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或者,你是想就这么让自己醉死了事?”

只是一怔,沈惊涛头痛的闭了闭眼,睁开来努力的去看清那女子的脸。

“请问,姑娘……”

“这是无双姑娘——花散里的湘无双。”翠翠插进来,抱怨:“惊涛少爷,你怎么搞得这么……这么……”

沈惊涛乍见翠翠一愣,顾不得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就听到翠翠的话,终于看清了面前女人的脸——

“湘无双!?”

那一瞬间,羽君在惊涛眼中看到的,是清清楚楚地厌恶。无关憎恨,只是厌恶。

他忍了一下头痛,便支撑起身体下床来想要离开,翠翠急忙去拦,“惊涛少爷,您醉成这个样子这是要去哪儿?”

惊涛脚下一停,拉住翠翠看也不看羽君一眼,冷道:“湘姑娘收留之恩沈某会记得,告辞。”说完拉着翠翠就向外走。

“惊涛少爷!你这是干嘛,太失礼了……”

惊涛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你不是应该在庄里好好呆着,这么会在这里,还跟湘无双在一起!?”

翠翠心虚了那么一小下下,掩饰道:“总之是有原因的嘛……少爷你去哪儿?你才刚醒,就在这里休息两天,我们跟姑娘一起也有个照应……”

“沈某不需要那种冷血无情的女人来照应。”那句话虽是对翠翠说,却是说给羽君听。从方才她就一直坐在原处,淡淡的,没有反应。或者……从惊涛看她第一眼时的眼神,她心里就已经明白,惊涛也许以前就认得湘无双,至少也是见过。而且……对她的印象绝对称不上好。恐怕这是他们最糟糕的相遇。

翠翠还在惊奇的看看惊涛,看看羽君,不太相信惊涛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一只。

羽君缓缓起身,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道:“就算不需要我的照应,也总不该拒绝翠翠来照顾你。这里是客栈,又不是我家,不想见到我,我出去便是了。”

许是羽君的态度与惊涛见过的湘无双太过不同,他微微一怔,终于将视线移向羽君打量了几眼。也许是属于羽君的那份倦懒淡然缓和了湘无双冷艳的面容,也许是忘记了换下的这身粉紫衣裳遮掩了湘无双冷冽的气质,惊涛的眼中明显现出迟疑,眼前这人,的确与他见过的那个女人太过不同。

羽君越过他走到门边,停了停,回头问:“你所谓的冷血无情……是因为林菱儿?”

惊涛的眼中再次出现先前的厌恶,“不只是她一个,还有那天的三十一条人命……我不知道你和他们是有怎样的纠葛,但是那些人都已经受了伤对你构不成威胁,还有林菱儿不过是偶然被卷入的无辜者,你却那样毫不手软,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翠翠惊呼了一声,伸手指着羽君,“少爷,您在说她?这人一把懒骨头都离谱,连只蚊子都懒得去拍,你说她见死不救我还信,她……草菅人命?”他们两个在说的是同一个人么?

惊涛用一种[你莫不是被她骗了]的眼光看翠翠,翠翠却绕在“见死不救”和“草菅人命”两者的差异间绕不出来。

羽君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惊涛与湘无双并不熟识,但糟糕的是他与湘无双见面的时机……她没法解释什么,原想问问林菱儿和惊涛的关系,想到自己先在顶着湘无双的身份,问这种问题不免唐突,总不好惹得惊涛更讨厌她就没戏唱了。她推门走了出去,回过神的翠翠便推着惊涛按回床上。

“我说少爷,您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那家酒店的小二说您已经在那里醉过好几回了,您这么折腾自己,小姐若泉下有知也……”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只是怏怏的瞪着沈惊涛,他浅浅笑笑,眼神却变得深暗。

他何尝不知自己不能一只落拓下去,然而清醒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有万念俱灰,一颗心麻木得分不清是或者还是死了。也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清清楚楚地痛,得到释放。也许,他是真的想就这样醉死了罢。

*

羽君刚回自己的房间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那一团粉紫的衣裙,绿绿便过来传话——昨个大年夜因为遇到惊涛弄得一团混乱,难得过年大家能聚在一起,今个王爷招呼大家去吃顿年饭。

羽君刚想着让绿绿去回拒,想到王爷多半也会请惊涛,如今她和惊涛的关系算不得好,能多个借口相处,也多个机会化解。

“绿绿,你去告诉王爷我收拾一下就来……顺便通知暗哨,都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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