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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无痕之倾城乱(90)

这江山,本不是他的,扛在他的肩上,好重。

泓德三年,四月,宫里选妃,谷染雪进宫。

同年七月,被封为嫔。

八月,静嫔因妒成疾,失心疯而投井,对外称急病猝死,草草下葬。

从那时起,皇上就变了。不再温和俊朗,笑语亲切。他常常看着远处沉思,他常常等着盼着,却没有人知道他在盼什么。他时常整夜不眠,批完奏章之后,便独自去早已荒废的桐宁宫里静静坐着,想着。

这里,有一段被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点点滴滴,在这个空荡荒凉的宫殿里,重现在他眼前。

两柄玉兰扇,分别出自两妃之手,却原来,是一人所画。

原来,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么多,那么深刻……

“皇上……?皇上,您又到这里来了,天寒露重的,早些回去歇息吧……”徐公公踏进桐宁宫的废旧寝宫,见到皇上果然又坐在这里,对着那把旧扇子出神。几年前寒妃去后,皇上大病一场,明明已经忘记了所有,似乎不知何时,皇上又渐渐想起一切……

只是想起了又如何,毕竟人已不在。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您这样夜夜不成眠还要操心国事,很伤身的……”

楚世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园问:“这里的玉兰,什么时候才会开?”

“皇上,这里的玉兰树都是按您的吩咐,去年才种的苗,怎么也得两三年。若是您心急,不如等冬天过了,老奴去吩咐人移栽成苗过来,明年春夏交替,就能看到花了。”

楚世微微一怔,“去年?明明是静嫔离开之后朕才吩咐栽下的树苗……”

“是啊,皇上,静嫔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楚世怔怔的,带着几分茫然,看向外面的冰天雪寒……原来已经一年了,已经过了这么久……

染雪,是去年八月走的,而现在已经第二年的冬天……

他用了一年时间,想起了过去的大部分事情,却独独忘记了时间。一年……还有多少个一年?他还要独自活多久?

“皇上,老奴恳请皇上回宫!”徐公公老态已现,正要跪下,楚世抬手拦住,轻叹,“回去吧……”走出桐宁宫,迎面来的寒风一吹,楚世轻轻咳了几声,徐公公连忙问道:“皇上哪里不舒服,可要召太医……”

“不必了,今年的风有点冷罢了。”

他走出来,踏着薄薄的积雪,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刀割一样痛。

可是为什么,这样强烈的痛,也无法压过心里的疼痛,那漠漠的,微弱的痛,一直盘踞在心底的某处,却遍寻不着,只能任由它痛着,继续痛下去。

回到寝宫,见到君渚坐立不安的已经等了很久,稍稍愕然,“君渚,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我炖了参汤,您看起来脸色差了不少……”

皇上沉默未语,徐公公立刻请罪道:“皇上赎罪,是老奴擅自主张,请昭仪娘娘过来的。”

“罢了,你起来。君渚,你回去吧,朕有些累。”

“皇上……”君渚的眼睛,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飞扬跳脱,她看着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皇上,有多久皇上没有去看过她?半年?一年?似乎静嫔死了,皇上的心也跟着死了。他有时候依然温和,有时候却又很冷淡,但是再没有过去的笑语轻谈。她缓缓施了一礼,默默退出去。

君浓曾经对她说,等有一天她爱了,便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君渚了。这句话,她懂了。每次她看到皇上完全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的样子就感到好心痛,可是,皇上不需要她的心痛。

看着君渚走出去,徐公公暗暗轻叹——已经一年了,皇上也该从静嫔的“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可惜,却再没有一个人能够走进皇上心里。

收敛心神,徐公公立刻张罗着加热暖炉,替皇上更衣,在冰冷的桐宁宫里冷透的身子似乎渐渐恢复了感觉,忍不住却又咳起来。

“皇上,还是召太医看看……”

“不急的,夜深了,明日再召也一样。”

“那请皇上先把参汤喝了吧,好歹是昭仪娘娘的一番心意。”

“徐汇,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喝这些东西。”

“皇上,”徐公公突然跪下,“皇上终日饭不下咽夜不成眠,还要每日操劳国事,这样下去皇上的龙体撑不住的啊!”

楚世苦笑一下,戏谑道:“徐汇,你老了,变罗嗦了。好了,拿来,朕喝。”

虽然躺在床上,却依然无法熟睡,浅浅的小寐之间几次转醒,已经天将白。方起身不久,便有人上报:“皇上,南陵传来密奏一封。”

“南陵?呈上来吧。”他拿起上呈的信封,沉甸甸的,打开来里面有一面眼生的令牌,以及一封信笺。他心里一紧,这是墨枫的字!

那一刻,仿佛终于碰触了一直回避的伤口,痛彻心肺,险些无法拿住令牌。他推开内侍的扶持,将信看完——那上面没有什么内容,既没有他们的近况,也没有寒暄的语句。这似乎只是一个路线,一个到达某地的方法。

而那个地方,虽然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过,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墨枫送来了这封信,是想他和她,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心里一阵阵的揪紧,却被外面的通传打断——“梁昭仪娘娘求见——”

颇感意外,走进来的人是君浓,身后还跟着太医。

君浓一福:“臣妾见过皇上。”

“君浓,你怎么会来……”

“很荣幸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名字,不过记不记得也都没有什么关系,臣妾昨夜听君渚说过皇上的情况,也对近一年皇上的生活有所耳闻,所以臣妾才觉得不得不请太医同来。纵使冒犯,还请皇上恕罪。但是皇上的龙体不是皇上一个人的,您是整个朱难的君主,请皇上为了国家社稷,好好保重龙体!”

楚世一震,脸上浮现漠漠的悲哀和嘲讽。是啊,他都忘记了,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是整个国家的……心底的郁结,在这一刻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他依然是这皇宫里的一个人偶——楚城、雪崖、染雪……一幕幕走过眼前,最终视线落在手中的令牌上——积压在胸口的一团仿佛终于冲破而出,猛地咳了两声,一口血吐出来。

“皇上!?”

“皇上!!”

梧栖殿顿时陷入一团混乱。太医诊治过,徐公公和君浓忙上前问,“皇上怎么样了?”

“回娘娘,皇上是过度操劳,却没有好好的休息,加上郁结于心,方郁积成疾,身体一弱自然容易染上风寒。人的身体,饮食睡眠顶顶重要,皇上睡眠无规律,觉浅且少,只能施以药辅,保养得当身体还不会有大问题……只是,这心病,却不是药石能医。”

“那就替皇上好好调养。”

“是,微臣这就去替皇上开药膳方子。”

君浓坐在床边,正色道:“皇上,请听臣妾一言。无论是太医,徐总管,还是臣妾,都只能尽心照顾,但是皇上的龙体,只有皇上自己有心才能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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