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点了头,落尘才拿下自己的手,“先躺下,你身上有伤,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伤养好。”
她顺从地躺好,才终于正视自己现在的处境,用手背挡住眼里盈出的眼泪,低声喃喃:“落尘……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不能离开这里了是吗……”她真的要从此伺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老死宫中?
落尘握着她的手,努力控制自己没有握得太紧……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比她知道的还要糟糕太多。
染雪所说的事情也许太匪夷所思,但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解释——听到“静嫔”所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他根本无法相信是染雪所为。是染雪疯了?或者,如她所说?
“染雪,你只要安心养伤……只要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会想办法。”他握紧染雪的手,不论真相是哪一种,染雪都不能继续留在这吃人的后宫中!
…………
有人在哭……是自己的声音,压抑着,忍住哭声,却忍不住眼泪。
她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落尘,落尘……可是天下之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这是他们的孽,才注定分离。然而,不能见到落尘,她可以忍。可是让她进宫去侍奉另一个男人——不若死!
“你,想死么?”
森冷而悠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面前——对了,那一日,那个女子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衣如雪,眼如泓,一张脸惊为天人却带着青白的幽森,脚不沾地的飘在她的面前。她想要后退,却已经抵在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看着那女子一点点靠近,一字字说,“可是,我却想活呢。这样的脸蛋,这样的家世……不如……给我?”
话音未落,冰冷的手已经扼住了谷染雪的喉咙,声音还没有逸出胸腔,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染雪惊叫一声,从梦靥里醒来。夜已深,微弱的烛火下,入眼是华丽的雕花床梁和帐幔,守夜的莺歌听到响动,立刻询问:“娘娘?有什么吩咐?”
她撑起身,“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没有,娘娘您做恶梦了?”
“——房间里为什么这么冷?”
莺歌微微一怔,也稍稍觉出这夏夜里,这间屋子似乎阴凉了些,道:“许是夜风有些凉了,努比帮娘娘把外面的窗户关上。”
“嗯……”她点点头,跟莺歌也没有什么话说,躺下了,却已经睡不着。隐隐的,只觉得床边有人,睁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即使关了窗子,屋子里似乎依然凉飕飕的,裹紧了薄被,不知什么时候才再次渐渐睡去……
今夜,墨枫依然在宫里当值。
梧栖殿里有为他准备的房间,夜里烦闷,在宫里巡视了很久,看着桐霖宫的方向就难以平静。皇上从天牢的守卫那里查询过详细的情况,虽然对[刺客]的来历毫无头绪,但是他却想到,那样诡异的情景,宛若传说中拘魂的鬼差。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但是却没有办法停止担心——倘若那不是鬼差,雪崖去了哪里?为什么谷染雪的意识会恢复?
是她虚弱到无法压住谷染雪,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
很晚方回到房间,推开门,阴冷的气息微冷,隔着一层门,屋内屋外仿佛两个世界。他蹙眉走进去,感到似乎有什么人在房间之中,月无光,漆黑一片却看不清楚,伸手准备去点烛火。
“不要点灯。”低幽的声音轻得宛若飘絮,墨枫身子一震,依然认得出这个熟悉的声音——“雪崖小姐?”
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透过窗户的微弱月光下,墙角处只有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若隐若现,几若透明。
他正要迈步,她的声音却再次传来,“别靠我太近……我需要在你这里躲几天,现在我没有力气到别处去……”
墨枫停住脚,心里微微一软,至少,在这个时候她能够想到他,来他这里躲避。这样已经足够……他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需要我做什么?”
“不要开窗户,不要让人进来……”
“好。”
他尽量想要在黑暗里将她的身影看清楚,然而无论怎样去看,都只是模糊的一团。她的虚弱,连他这个凡人都看得出。
“谷染雪的身体……”
“……我现在没有力气回去……”尽管鬼十一有意放过,她从鬼差手上逃了出来,然而现在的她哪怕一点阳光也足够让她魂飞魄散,连维持住自己形体的力量也几乎没有,根本无法靠近超过两个人以上的地方,如何能够压得住谷染雪的灵魂。她如一个残留的幽魂无处可去,只能找地方暂时躲起来恢复些许力量。
墨枫默默去拉严了房间里的窗帘和帐子,便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上,不再打扰。很久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无言的默默守护。这一次,他定会守护到底,不再让任何的遗憾留下。
第四十五回 衣染雪15
桐霖宫里,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动静。皇上虽然还是会每日到桐霖宫去,但是留的时候明显少了,传闻那静嫔变得疯疯癫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虽然事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谷染雪虽不情愿,但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了表面稍稍应付。她沉默,皇上也便不说话,坐坐就走。流言被不知扩大了多少倍,足以令一些人窃喜。
但是桐澜宫里,君渚丝毫不觉得高兴。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皇上却一直没有再来过。以前,就算是为了表面应付,皇上也会经常来看看的,如今皇上不再来,只说明,他已经无心顾及。
在皇上心里,她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个拘禁伤人的静嫔。
君浓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手灵巧的梳理着君浓的头发,这种事情,还是只能够靠自己想开。
“姐姐,为什么静嫔做了那种事情,皇上还是爱着她?”
“傻丫头,爱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懂的。若是可以简单的决定爱和不爱,那就不叫爱了。”
“姐姐,你从来都不在意皇上有没有去别人那里?你不爱皇上吗?”
“我敬重他,但是……”她轻轻摇头,对她浅笑,这个傻丫头,若是她爱了,她们的姐妹怕也就做不成了。
“但是……我也爱皇上啊,虽然我也不太喜欢看他到别人那里去,可是,也没有……”
“你还小呢,哪懂得什么叫爱?我知道你喜欢皇上,可是喜欢和爱,毕竟还是不同……”
“要怎么样才算爱?”
“你爱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只是,怕是到了那一天,君渚也不再是今日无忧无虑坦率而为的君渚。
作为姐姐,君浓自然是痛恨静嫔的,但是,她也可怜她……一个女人,爱到如此地步,也只能让她觉得可怜。
……
打扫房间的宫女正要推门入墨枫的房间,却见门上上了锁,身后另一位宫女急忙拉了她走,道:“展大人吩咐过不要进他房间了,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