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楚世身边的,只能有她!
桐澜宫中楚世那张轻松微笑的脸,已经烫伤了她没有温度的魂魄。
[对……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堕入黑暗?]
心底,有两个声音,渐渐重合。
[若不能完全属于自己,那么便毁掉吧。]
楚世在桐澜宫用过午膳,下午仍旧赶去御书房。想起临走时君渚明亮的笑容,说着:“说好了,晚上我去接您。”忍不住轻轻一笑。
踏进御书房,一股清香四溢在房中,熟悉而温馨。是玉兰香。
“徐总管,静嫔来过了吗?”虽然桐霖宫中总是满满的梨花香气,但是莫名的,他就是想起了染雪。
“回皇上,静嫔娘娘刚刚才来过,不过只是送了熏香,替皇上泡了茶便离去了。”
“哦?”这倒是奇怪了,她好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来似的。走到桌边,便看到桌上的茶盅,还滚热着。打开茶盖,大红袍的茶香混进室内玉兰的香气里,一阵恍惚。似乎,不管喝过多少茶,都比不过染雪亲手泡的来得合意。
茶香与玉兰香缭绕身边,宛若从一个古来遥远的梦里飘来。
楚世贪恋着,却又觉得有些呼吸困难,胸口窒闷,盖上了茶盖。他很想现在就见到染雪,这种莫名的感觉越发强烈。
“皇上,丞相求见。”
回过神,点头道,“宣。”
明日下朝后便去染雪那里吧……反正都在皇宫里,随时可以见到,自己何必不安?
和大臣们商议完政事,一抬眼,却见墨枫站在门口,急忙站起问:“墨枫,你不是在染雪那里吗?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静嫔娘娘让属下回来的。”
“她为何……”
“静嫔说她现在在后宫已在其他后妃之上,何况她的身份,梁太妃也不会再轻易动她,所以不需要属下一直留在那里。”
“我知道了。”染雪一直都是个思虑周全,不给他增加麻烦的女子。她这样做,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他心里就是说不清的忐忑。
“皇上……是否去静嫔娘娘那里看一下……?”
楚世微微一怔,却缓缓摇头,“我答应过今天会去桐澜宫,明天我回去看她的。明天……”
墨枫默默垂眸退到一边,拳缓缓握起,却又松开。
楚世坐了片刻,还是起身,对门口的吩咐徐汇道:“朕去一下桐霖宫,不必跟来了。”
“那皇上今夜……”
“桐澜宫那边朕会去的。”
他快步向桐霖宫走去,走入大门的一刻,浓郁的香气宛若盛极却将败的玉兰花,穿透满园梨白而来——
楚世怔在那里,凝视着满园粉白的梨花,忽然愕然——现在,已经是几月了?为什么只有这里的梨花,依然炫极盛开……而这样异常的情况,他却忽视了这么久。一叶障目,仿佛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眼。
“楚世?你怎么过来了?”
漫漫梨花之林的那一端,染雪安静微笑,楚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他眼中看到的明明是染雪,却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楚世怎么了?一来这里就在发呆。快进来吧,我备了茶,是你喜欢的竹叶青。”染雪转身欲走,楚世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不,只是在想你会不会来罢了。”她稍稍停住,回头说着,楚世却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今天的染雪,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她一直远远的,隔着几重粉白的梨树,不曾停下来等他。
第三十八回 衣染雪8
花厅内弥漫着染雪亲手所泡竹叶青特殊的清香,不同于大红袍的浓郁,竹叶青的味道让人觉得舒心。虽然心疑看来茶是在他进门之前就泡好的,楚世仍旧若无其事地端起,轻抿了一口。
清新的茶香之中,混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零落的玉兰花,一点点腐败。他忍住了没有吐出来,尽量表现得什么事也没有一般,放下茶杯。今天的染雪真的有些奇怪,难得她也会把茶泡得这么失败。
染雪对他的迟疑一无所觉般,垂眸将茶斟满,貌似漫不经心问:“朝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吧……”
“嗯,刚歇下来。”
染雪的表情他看不懂,似乎有什么期待,又似乎不抱希望。她应该是有话要对他说,隐隐想起,似乎染雪进宫以来,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什么。
染雪只是静静坐着,陪他喝茶谈天,所有的话,都掩藏在她平静完美的笑容下,不曾出口。那些许的疑惑,便在她的笑容里一点点忘却。
抬头看看天色,没有注意到染雪的笑容有点松动,说着:“我也该走了。”
许久并未听到染雪的回应,转头,见她幽幽的目光正望着自己。染雪见他转头,收回了目光,“你可以不去吗……?”
楚世一怔,方明白了她今日的异样是为何——只是他的[明白],又能明白多少?
“染雪,我毕竟是皇上,所作所为都牵系着整个后宫的稳定,许多事情不能够随心所欲一意孤行。你应明白,后宫妃嫔不多,但每一个都牵扯着身后的势力,我若专宠,后宫势必再起风波,对你也……”
染雪漠漠的一张脸,笑容似是而非。“我知道了。”
楚世想再说什么,最终没有出口。染雪如此善解人意,应该会明白的吧……
[雪崖……你等着。我一定立你为后,一生只白首一人,你肯嫁我,我决不负你……]
——曾经,有人在她耳边毫不动摇的说着。
“你果然全都忘记了……”
“什么?”
“没有。我自语罢了。”染雪垂眸,不再看他。
楚世轻轻叹气,并非不为她心疼,只是……现在的他,所作的只是一个君王的考量。
他转身离去,染雪缓缓抬起头,感到自己身后一双温柔却冰冷的手,带着一片黑暗,终于完全将她吞噬。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堕入黑暗?]
[若不能完全属于自己,那么便毁掉吧。]
毁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为什么心里这么苦,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她回来,是个错,可是自己已经陷入这个错中无法拔出——
楚世来到桐澜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君渚跑出来迎接。君浓款款走出,似乎略觉惊讶,“皇上,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君渚没有去接您?”
一怔,楚世才想起跟君渚约好她会去御书房接他来,结果一担心染雪,都忘记了。
“朕有些事情,从别处过来的。君渚到了御书房没有见到人,想必徐总管会告知的。”
君浓淡然微笑点头,“不如皇上陪臣妾把上午那盘棋下完,君渚也就该回来了。”
和君渚的坦率爽朗不同,君浓就像一朵静雅平和的解语花,静静无澜,且聪慧内敛,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感到安然舒心。
这一盘棋,花的时间比预想的要多,两人太过投入,一盘完,才发觉天已将黑,君渚却还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