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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魂(46)

砥砺终于还是扛不住了,放下餐具,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转身面向国师,发挥他最大限度的礼仪道:“国师大人找我有事吗?”

黯刑宽厚地笑着:“你做追魂使者多久了?”

砥砺:“我今年二十二,单干的话是从十岁左右开始的,不过从我记事起就是一边实战一边学习。”

国师:“昨天的怨灵好对付吗?”

砥砺:“还好。”顿了顿,试探道,“国师大人也应该知道那是怨灵吧,在我来之前。”

国师微笑:“知道却无法对付,不如装傻而避免打草惊蛇。”

砥砺进一步追问:“在太子等人受伤之前您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吧?”

国师:“即使是怨灵,只要它不伤人也是有存在的资格的。”

砥砺眯眼:“原来国师大人是众生平等主义者。”

国师话头突然一变:“你知道为什么我提议举行这场宴会吗?”

砥砺几乎是怀着恶意的:“因为您已经压不住场子了?”

国师像是没听出砥砺话中的意思,还是微笑着:“光靠我的确已经不能让众人安心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加油吧,豫砥砺。”说完就离开了,不仅是从砥砺身边走开,还干脆就直接离开了会场。

砥砺愣住了:加油什么?

“怎么了砥砺?”鞣护和水雯走了过来,鞣护问道,“跟国师大人谈得好吗?”

砥砺想了想:“不知道。”

不知道?鞣护有趣的笑了笑,也不追问,他跟水雯走到这边来,一方面是问候一下砥砺,另一方面是水雯有点不舒服。

本来鞣护是想直接陪水雯回去的,不过水雯说自己没事,在一旁休息一会儿就好,于是鞣护就请砥砺稍微照顾一下了。

鞣护离开后,砥砺和水雯之间也立刻沉默了下来。水雯一贯温柔,听的总是比说的多;而砥砺,他不善于单独面对这样性格的女子。

说起来到企赠域后他倒是见到了不少他不熟悉类型的人。比如说一板一眼的瞳延,比如说他下意识排斥又下意识觉得这份排斥没道理的黯刑,还有就是眼前这位太子妃。

茵蝶也是个温柔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跟水雯还很相似。但也许是太熟悉了,也或许是打一开始就把茵蝶定位成了一个大姐姐,所以砥砺好像从来没有在跟茵蝶相处的时候找不到话说。

不过……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这位太子妃好像也并不介意,他还是继续他的吃喝工作吧。

水雯看着沉默了一下就开始自在吃喝的砥砺,笑了起来。

水雯出身赤家,在企赠域也算名门。她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无论是学识还是仪态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唯一的问题是太过安静。

这种安静不同于水无的倦怠,也不是易遂的无所谓,那是一种仿佛游离在现实之外的静谧。

水雯常常会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并不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尤其是当她看到人群往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深了,看着看着就会以为自己已经消失了。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不过赤家可以接受一个飘忽的大小姐,却不能容忍一个精神病患者,那是丑闻是耻辱。所以水雯也就没有把她的怀疑说出口,而且平心而论,她也不认为这是一种病。

只是并不留恋这个世界罢了,这是水雯对她自己的评价。

没关系,就算一辈子都这样也没关系,虽然似乎少了点什么,但也并不痛苦,就这样吧。水雯对自己说,忽略心中的空旷。

之后她遇到了鞣护,太子殿下。

说是遇到其实并不准确,那不过是一场宴会,一场以选太子妃为目的舞会,水雯只是远远地看到了鞣护。

作为适龄的贵族少女,水雯也接到了邀请,不过无论是她本人,还是赤家都不认为她会被选中。论容貌水雯是美丽的,但在同样美丽的众多接到邀请的少女中还不至于让人眼前一亮。而且她平素交游不多,之前跟太子殿下也不认识。

所以对水雯来说那只是一场普通的舞会而已,陪着被赤家真正寄予厚望的小姐参加的舞会。

远远地看了鞣护一眼,觉得还不错,不愧是太子殿下。然后水雯就走到了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各色人等,就像今天的砥砺,只不过砥砺还会吃吃喝喝,水雯当时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带着一贯的飘忽,思绪早已飞到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然后鞣护走到了她的面前,邀请她跳舞。水雯下意识地接受了,总不可能在以太子为主角的舞会上不给太子面子吧。只不过周围的眼神让她有点奇怪,只是一支舞而已,至于吗?

直到水雯在鞣护的带领下走进舞池,直到舞曲进行了一半,水雯才在持续不断的诡异眼神中猛然醒悟那个‘以太子为主角的舞会’的内涵意思,这是选妃的啊。这场舞会中太子只会跳一支舞,跟他未来的太子妃跳。

然后水雯就呆掉了,那年她十七岁,在她那十七年的生命中,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会惊讶的,原来这个世界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平淡可预期的。

之后水雯不知道她是怎么跳完那支舞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家的,更不知道在亲人们或好奇或埋怨‘她是什么时候跟太子关系那么好的’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一直到婚礼完成她再一次见到那位太子殿下时,水雯依然还在震惊中,三魂七魄都没有回位的迹象。

按照企赠域的传统,婚礼准备期间,这对未婚夫妇是不能见面的。第一次见面还是陌生人,第二次见面就成了夫妻。

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只有两句话。

鞣护:“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水雯:“好的。”

第二次见面,水雯开口就是问号:“您确定是要娶我吗?”

鞣护笑了:“我确定我已经娶了你。”

水雯:“为什么?”

鞣护想了想,给了水雯一个她至今也没有想通的答案:“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她到底有什么特质可以让他一见钟情啊?水雯想不通,于是不止一次地问鞣护。可从结婚后就一直宠溺着水雯的鞣护对这个问题却咬死了不松口,每次都只是温柔地看着水雯笑,也许还带着一点戏谑。

想不通起因,但之后的生活却是让水雯满意的。满意,这对水雯来说曾经是个很陌生的词语,曾经对她来说日子就是过,过了一天再过一天,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好坏她都感觉不到。

可是鞣护却用行动告诉她,她也是可以触摸到这个世界的,不再一味地游离在外。迷惑的,羞涩的,好奇的,惊讶的,欢喜的,还有,幸福的。

慢慢地,水雯还是会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却不再感到虚无。她在深切地感受到了幸福之后,触到了幸福的定义,跟带给她幸福的人一起。

☆、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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