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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涯(38)

男子莞尔,细眉宛如新月,明眸仿若晨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竟是仙姿之颜,琼林玉树,阴柔尤盛。

这人还是不要笑的好,一笑太过阴柔,混不似男子。颜如昔心下暗忖。

“在下薛庭树,是晋王的幕僚。晋王想请颜姑娘到府上一叙。”薛庭树道。

“晋王找我有何事?”颜如昔疑窦丛生。

“颜姑娘应当知道,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我是没有权利多问的。”

“我要是不去呢?”

薛庭树不答,面上笑容不散,只是眼中却渐渐敛了雾气,双瞳星光骤失。

颜如昔并不想硬拼,何况她也不惧怕晋王,只是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忽然邀请自己,这不得不让人忖度一二。

“好吧。你带路。”颜如昔略一沉吟,便点头应道。

晋王府没有蔚王府那般百木纵生,广庭茂草,而是富丽堂皇,大气俨然。

薛庭树领着颜如昔,绕过三厅五室,穿过层层回廊,斜斜插入一条通幽曲径,忽一左折便见一门,额曰‘兰园’。

“到了。”薛庭树止步不前。言下之意是不再相陪,让颜如昔自行进入。

颜如昔看着薛庭树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走了进去。

园子不大,却是雕石玉栏,曲池兰亭。颜如昔一抬眼,便看见朱袍轻绶的晋王尉迟颉正闲适地坐在亭中,自己与自己对弈,举手投足透着一种王者的雍容气度。

“坐吧。”尉迟颉没抬头,仍专心下棋。

颜如昔略一环顾,发现只有与他一桌之隔的石凳可坐,便缓步走过坐了下去,倒是举止自然,口不言谢。

颜如昔看了看桌上黑白子之势,已深感尉迟颉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尉迟颉并不是与己对弈,而是在拆解一道围棋的死活题。观棋风可知人品,三尺之局为战场。这道死活题虽然生劫难辨,繁复百变,但尉迟颉手持的黑子却更是虚虚实实狡诈匿藏。下棋即是如此变诈,为人更应是诡道多狡,深谋远虑了。

想到这,颜如昔不禁有些心事重重,竟有些替那位看似无有敌手的武林盟主担心起来。

“颜姑娘看了半天,觉得本王这一着该当如何走才是?”尉迟颉依旧没有抬眼。

颜如昔本无意去解眼前这棋局,但尉迟颉如此一问,她便突然技痒,认真得看了片刻,发觉他最后几步走得是险象环生,但似乎有劫后余生的后招,便提起一黑子,直落“平位”一毫不相干之处。

尉迟颉凝眉思索半晌,忽然破颜一笑:“妙!围棋一道最重得失,一子之地必争,可颜姑娘竟抛去手边寸子,直取敌营后方一搏生死!姑娘这招应是在七招后方显作用,实在是棋入一品啊!”

“方外之人才有资格入得一品,如昔不敢当。如昔不过是一时的奇思妙想罢了。”颜如昔淡淡道。

“果真不愧是‘泊烟谷’紫鸠教出来的徒弟,棋艺便已如此,其他本领见识想必也造诣出众吧?”尉迟颉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精光奕奕的凤目直逼面前的青衣女子。

颜如昔悚然一栗,胸中如过电般刹那窒息。

“怎么,很惊讶吗?”尉迟颉眼中哂意渐浓:“我不仅知道你是紫鸠的徒弟,更知道你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去未央阁的。”

尉迟颉笑的那么不经意,却把颜如昔此刻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此时神色冰冷似月射寒江,双瞳深幽如无底渊涧,周身散发出的淡淡茶香也仿佛隐隐透着苦涩。

“你如何得知?”颜如昔冷笑。

“我怎么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他’不知道。”尉迟颉促狭一笑。

颜如昔当然知道晋王口中的“他”是指慕连舟,不禁心中血气暗涌:“你想怎样?”她血液冰冷,直直地坐在石凳上,仿佛丛林青竹,傲然而立。

“我想,眼下有一件事你得助我。”尉迟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呵,堂堂亲王,何须一江湖女子相助?”颜如昔讥诮道。

“弱水三千,本王独取你这一瓢。你的价值,岂非寻常武林之辈可比拟?”尉迟颉的语气似是一半认真一半玩笑。

“多谢王爷抬爱,如昔无可承受。”颜如昔的语气倒听不出一点“多谢”之意。

尉迟颉墨眉微挑,一张英武丰神的脸顿时冷冽重重。

“你若答应,我可保证不动未央阁任何一人。你若不应,未央阁早晚会被我连根拔起!”尉迟颉说得不急不怒,可周身的空气仿佛瞬结成冰,冻的人战栗不止。

“不知是王爷高看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未央阁?”颜如昔神情鄙薄。

“唐卿这么棘手的刺,不也被我拔了吗?”

“唐卿是你杀的?”颜如昔惊怒交加。

“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尉迟颉诞笑笑。

“杀人偿命!”颜如昔一想到唐卿,心中甚是悲愤。

“没有证据呀。”尉迟颉谑笑:“慕连舟至今不同我叫嚣,就是因为他抓不到证据。”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颜如昔切齿道。

“怕,如果你杀得了。或者,你觉得杀了我,你的身份不会被‘他’得知,你可以动手。”尉迟颉复又抬手拈起一枚黑棋,“啪”的一声落在“上位”六三路处。

颜如昔紧咬下唇,秀目嗔怒,纤弱的身形隐藏在青绡长裙下微微斗着。良久,终于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但你若有食言,就别怪你最后得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尉迟颉满意的扬了下嘴角。他发现颜如昔身上的茶香甚是好闻,竟能让他有片刻安宁的感觉。“既然答应了,那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木槿随蔚王去寒州。”

“……好。”颜如昔皱眉思付了半晌。

“放心,我不会太为难你的。”尉迟颉淡淡道。

“希望如此。王爷若再无他事,那如昔先行告辞。”颜如昔片刻也不想多呆,青袖一甩,飘然出亭。

“慢!”尉迟颉沉声喝道。

颜如昔脚步一滞,却不转身,冷冷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请一次说完。”

“脾气不小啊!”尉迟颉凤目一凛,但片刻又平如镜湖。

他看了看颜如昔纤若青竹的背影,沉了口气,缓缓道:“算了,你且回去吧。”

话落,颜如昔纤瘦的背影没做停留,裹杂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展开轻功,绿衫飘动,走得不见了踪影。

呼……

尉迟颉竟然长长忽出一口气,神情略微恍然,忽道:“出来吧,人都走好久了。”

一袭素白长衣的薛庭树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园门口,轻步缓入。

“师弟还真是走运,收了如此聪颖的徒弟。”薛庭树把玩着手里的竹扇,踱步入亭,稳稳坐在颜如昔刚坐过的石凳上,揣度着她走的那步棋。

“那不知你师弟和爷的庭树,哪个更胜一筹呢?”尉迟颉邪邪一笑,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叵测。

薛庭树平和道:“师弟与我所重不同。他喜琴棋方术,我则更善兵道谋略。无有可比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