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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相随(135)

韩令坤心中一紧,头更低了,嘶哑的声音传来:“末将不敢对陛下心存怨懑。末将只怨恨自己,不曾好生拘束老父之行为,以致酿成今日之祸……”

郭荣淡然道:“你这话说得不错,你若是好生拘束你父亲,此事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随即缓缓从众多武将面前一一走过,

“朕知道,你们出列为韩令坤之父求情,并非是人人真的和韩令坤有什么袍泽之情,也并非是赞成韩伦所行之事。你们不过是因为自身为武将,父兄族人之中,或许也有这么几个不大着调之人,你们担心,今日之韩伦之境况便是他日你们的父兄或者亲族之先兆。之前朕着张昭等刑部熟知刑名之人裁剪旧制拟定新法,至今《大周刑统》尚未正式下发各州县。朕也不以新法论事,按旧制,韩伦也罪该当斩。但是韩令坤随着朕亲征淮南,勇武杀敌,朕并非不体恤臣子之君主。韩令坤,朕便饶过韩伦一命,但是韩伦在陈州所为,乃是依仗尔之势,伤害的是一州百姓,故,你必须着粗服布衣同韩伦一起,给陈州所有的百姓一家一户的请罪,韩伦所掠夺之财物务必悉数归还。事毕之后,韩伦流放沙门岛,遇赦不赦。”

众多武将,听着天子不大有起伏的冷凝话语,反思起家人族人中是否有这如韩伦一样天天干坏事之人来。

郭荣回坐御椅之上,斜靠着椅背,目光看过安坐着的李谷等三位宰相道:“几位相公认为朕如此裁决如何?”

范质听了魏仁浦之话,立刻就猜想到了天子之顾虑——天子今日不会杀韩伦,但是也不会让韩伦好过,因此他当先表态道:“陛下定夺实乃英明至极。”

王溥、李谷两人也起身做了同了差不多意思的表示。魏仁浦更是暗叹天子之英明手段。其后众多武将自然也是人人称颂了!

郭荣摆摆手,着令众人平身后方才道:“律法乃是国之大器,国之长治全依赖此。张昭,卿须和刑名老者们,快些将《大周刑统》拟定好,此后颁行于天下各州县,朕才安心呐。”

张昭知道天子此语之中有安抚自己的意味,又岂敢不从呢?自然是叩头表了决心。

郭荣身边的内侍得了郭荣授意,高声道:“陛下有旨,赐百官于乾元殿赐宴——”

虽然有了韩伦之事颇为扫兴,但是对于天子的宴饮,众臣还是与有荣焉的。

乾元殿不同于新翻建的崇元殿,殿外并无高低台阶,一众文武百官随着郭荣去了乾元殿,郭荣自是端坐在御座首位之上,微笑着朗声道:“淮南大捷,乃是诸卿与朕齐心协力之故,今日朕与众卿同饮,他日君臣依旧一心,愿我大周国运昌隆!”

“臣等自当为陛下一心,大周定会国运昌隆!”众臣纷纷拜倒。

“众卿平身,尽心享用才是。”

郭荣淡笑道,看了一眼内侍总管。一会儿,便有旨意宣了出去,随即有鼓乐奏起乐来,大殿内外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早有司膳的内侍们有序地将一条条长方形的矮案桌抬了上殿,内殿大多是着紫着朱的文武高位重臣,俱都在案后盘腿席地而坐。

郭荣看着端上来的时令水果,倒是想起了在金陵所见,也难怪这个大将们眼红江南、蜀地的富庶了,汴梁的御赐饮宴,摆上来的除了时令的水果外,多是炙烤蒸煮的羊肉、鹅肉之类的。倒真的称不上什么难得贵重的食物。

郭荣虽是天子,但是也不拘束,自己动手撕扯着他案前的半只烤羊,一口一口咬着吃了。满口的膻味,想到一会宴罢,周宪皱眉的样子,郭荣心中就有些好笑。

这些文臣武将们见天子的动作,也都不客气起来,双手齐上,大快朵颐地吃得不亦乐乎。

大宁宫中,周宪招过司膳的紫灵吩咐摆饭后,才对着端着的丰哥和宁哥道:“今日你们阿爹赐宴群臣,所以今日个还是阿娘和你们俩一起用饭。”

宁哥不知道什么是赐宴,满心眼里都是吃的。而丰哥则双眼发亮,“阿娘,是所有的大臣们和阿爹一起吃饭?那人可真是多啊,崇元殿里坐得下吗?”

周宪拍了拍丰哥的头道:“少担心了。不是在崇元殿里,而是在乾元殿中赐宴,你知道的,乾元殿前的地面开阔,能容纳多人的。”

丰哥脑袋里顿时浮现出廓场之上众人大吃大喝得情形,眼睛有些发晕。

待宫女将膳食摆好,宁哥已经蹬蹬蹬地爬上了他平日里惯常坐的位子上,眼巴巴地等着周宪的发话。

“好了,吃吧,慢点吃,不要又噎着了。”周宪对小儿子这吃货样子实在是没辄。

丰哥也对着宁哥摇头叹气了一番,这才动作迅速的撕扯着烤肉,同之前的斯文样子半点也不相称。

要是生在普通人家可还得了?周宪心中暗自叹息,捡了清淡的蔬果蔡用了起来。

下午,郭荣让各部官员回了各自办公署地去做事了,只留了四相、张永德、王朴、向训、韩通等几人在殿中。

“几月以来的大事,辛苦几位相公了。”

王溥、范质、魏仁浦三人那里敢受天子之礼,忙起身道:“陛下严重了。”

郭荣颔首道:“朕并非是客气之话,朕亲征淮南,若非朝中有几位相公坐镇,朕如何敢放心南下?朕这一礼,你们当然受得起。”顿了顿随即道:“朝中诸事,朕昨夜看过这些日子里枢密代理的奏章,你们可还有什么想法,尽可向朕直言。”

范质想了想,拱手道:“陛下,半月前,御史中丞杨昭俭、知杂侍御史赵砺、侍御史张纠三人妄自论断,坐鞫狱失实,此风决计不可涨!三人乃是文臣官吏,臣等为虽为中枢宰相,也无任免官吏之权能。如今陛下已归朝,便请陛下处置杨昭俭、赵砺和张纠三人。”

郭荣点点头,沉默片刻便道:“一会儿朕便发诏令,中书用过印后,便着刑部羁押三人,按罪论处就是了。”

魏仁浦起身道:“陛下,此次征讨淮南的诸将士都略有升迁,地方镇军另需大动方可。”

郭荣了解,便对着向训道:“魏枢密之话,想必你心中有所觉悟了。之前朕虽然依旧保留了重进淮南招讨使之职,但是卿当知道,重进行军打仗或许有一套,但是与领军安抚却并不擅长。故朕有意思命卿为淮南招讨使,接替重进,替朕安抚淮南诸州县,若是有我军将领或者官吏无视朕之旨意,在淮南生事者,卿可替朕斩杀之!”

向训心中大喜,拜谢了君恩不提。

魏仁浦又道:“陛下,昨日枢密院接到鄂州招讨使有书信武安节度使、南面行营都统王逵被部将潘叔嗣所杀。”

郭荣此时方才记起,这个王逵前世之时也是这个时候被杀了的。

之前为了牵制住南唐在鄂州(现在的武汉)同皖地之间的兵力,方才下诏封了湖南的王逵为南面行营都统。王逵方才出兵攻打鄂州,军过岳州(今湖南岳阳)时,因为部将对岳州团练使潘叔嗣勒索巨银未果后,向王逵诬指潘叔嗣有叛变之意,王逵不辨真相,且潘叔嗣也心知王逵心胸狭窄至极,心中除了恐惧之外,更是萌生了反意,因此先发制人出兵偷袭朗州。王逵遂没有再向鄂州进军,而是挥师反击,在武陵城外与潘叔嗣会战,却被潘叔嗣大败后反被岳叔嗣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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