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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78)

这是一场豪赌,西昭江山和她的性命都不过是他的筹码。这就是商徵,西昭的帝王。她的皇叔。

“妍儿……”商徵的眼里慌乱更甚,却迟迟不敢上前一步。

商妍却陡然间被恐惧所笼盖,她几乎是踉跄着跑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妍儿!”

“皇叔……”她在房里闭了眼,吃力道,“皇叔……我……好好想一想……”

屋外彻底地安静了。

好久,寂静的院落中,商徵低哑的声音才响起。他说:“妍儿,这一局……我早就追悔莫及,恨不得能从头来过。”

追悔莫及。

商妍在屋里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笨拙地擦了擦眼角的酸涩,很轻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叔,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失败呢?”容裴作乱,晋闻谋逆,醉卧红尘,东陵遇刺,君怀璧挟持,如果失败,会怎样?这其中一关连着一关的死局,如果失败了,她会在哪里?这次侥幸活下来,下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屋外死寂一片。

就在她以为不会听到什么话时,商徵却开了口。

他轻声道:“守天下太难,我……不敢去想万一失败。身在其位,我……想好好活着,和你一起。”

他道:“辜负你的信任与情谊,对不起。”

极轻的三个字,却仿佛压了千万斤的负重。商妍缓缓地坐在了地上,望着屋子里冉冉的熏香只剩下茫然。

*

时光一日日流淌。窗外桃花一日日滋长出绚烂的粉色,而日日在桃花下安坐的人却日益消瘦。

醉卧红尘的余毒已经清净,即使是暖阳午后,商妍也少有困意。多数时候,她会坐在窗边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看外头那个饮酒的人,看他日出而至日落而归,每天把一壶酒饮罢最后却换回日益消瘦的身姿。再然后,她便常常遮挡不住心底的异样。

她初醒时方知半年前中箭那日他那一声嘶哑的“我后悔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与其说是委屈不如说是心寒,心寒他为什么敢拿她的性命去一搏,心寒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惧怕一招棋毁,满盘皆输。说到底,不过求之不得,怨憎相会。

不过想求他一份心而已。

桃花开最盛的时候,那饮酒的人终究是喝醉了一回。商妍从小到大没有见过他酣畅大醉的模样,他是天生的帝王,酒量从不在话下,可是那一次却不知道是风太香还是酒太浓,他居然醉了。

醉了便醉了,他笨拙地站在院中,眼神与举止毫无半点仪态可言。他像极了茫然无措的孩童,委屈地站在院中执拗地看着她的窗,一坛酒没拎住砸碎在了地上。他倒哭了。眼中铭刻着的是浓烈得让人心惊胆战的不安。

商妍坐在房里静静看着,良久,才慌乱闭上眼小心吸了一口气——罪魁祸首也许是酒。

酒香入鼻,一夜梦来。

宫中近来酒香弥漫,清寒的酒香闲闲飘散在料峭的寒冬里,让往来的宫人脸上都带了几分胭脂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镇南的晋将军打了大胜仗,陛下大喜,命举国上下欢庆六日,合宫上下不醉无归。月下宫灯朦胧,时不时有醉醺醺的宫人嬉笑而过,往日的正经都不知道跑到了哪个爪哇国。

彼时商妍正抱着一坛酒,吃力地在地上挪动,汗涔涔欲哭无泪:

那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偏偏有那么多人喜欢呢?父皇说它是男儿本色,母后说它是百忧解药,就连木头脸的皇叔也喜欢,虽然他从未说过什么,可是她可发现了,他每次与父皇下棋后,那酒壶可都是空了的……

可是,这酒明明就不是个好东西啊!

重!而且臭!还会让人头晕!

酒坛子实在有些大,她尽了全力张开手才刚刚能够环抱住那圆圆的坛身,好不容易离地三尺,才走两三步又摇摇晃晃地黏到了地上——

“搬不动?”忽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了起来。

商妍昏昏沉沉抬起头来,视线中却一个人都没有。

“上面呀。”那声音欢脱无比。

商妍恶狠狠地放下酒坛仰起头来看,果然在道旁的树上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叼着树叶正晃腿,那模样嚣张得很,她咬牙:“下来!”

那男孩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嘛。”

“你下来!”

“原来你不会爬树哦。”男孩的腿晃得更欢,他呼地吹了口气,嘴巴快要咧到耳根,“也是哦,你短胳膊短腿像个酒坛儿,小心咚的一声,嘿嘿……”

“哼!”

商妍决定不和他计较,抱起酒坛继续朝前蹒跚而行——父皇正在承德宫为大胜凯旋的镇南将军接风,皇叔估计已经在永乐宫已经等久了,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

一不小心,天还是黑了。

无数宫灯渐渐汇成了长龙,商妍开始深深反省,虽然这酒是悄悄“借”来的,可是也没必要挑最没有人的地方走呀……酒坛实在有些大,圆滚滚硬邦邦,她抱不动了换滚的,滚不动了靠着酒坛打上一小会盹儿,停停走走好不容易来到正道上,月亮已经到了柳梢。

可惜,正道上也不见一个人影。酒味儿丝丝入鼻,熏得人昏昏欲睡。

她在道旁等了好久,忽见远处天空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这才记起来,今夜是元宵。所有人都跑到御花园里赶灯会去了!

凉风徐徐,湿漉漉的商妍抱着酒坛欲哭无泪。不一会儿,汗没了,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得人直发抖——

会……会冻死的吧?

悲愤的当朝公主靠在酒坛上迷迷糊糊望烟花,烟花越灿烂心越凉:天寒地冻,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她,咸湿的汗裹着冰凉的风雪,会风干成一块腊肉公主干。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期然而然,一抹衣摆出现在了酒坛边,随之响起的是少年低沉的声音。

商妍原本已经昏昏欲睡,这会儿却陡然清醒过来,一把抱住惊喜号叫:“皇叔!皇叔,皇叔——”

月下,瘦削的身姿,不用写字儿也天然是一张八百万两黄金欠条的脸,不是商徵还能是谁呢?

“你去了哪儿?”

“皇叔,喝酒吗?”

“酒?”

“嗯!”她兴致勃勃地拍着酒坛,“从父皇寝宫里借的!”

商徵却沉默了,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八百万两黄金欠条脸俨然已经升到了九百万两。

商妍心虚地低下了头,好久才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皇叔,今天是你生辰呀,我只是想、想……”

她的话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消散在了凉风里。可扯着商徵衣角的手却执拗地不肯松开:

每个人都有生辰的。宫中皇子、皇女、妃嫔哪个逢上生辰不是大张旗鼓恨不得把整个宫闱都翻个底朝天?可是商徵却似乎并不好此道。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过生辰,好不容易从父皇口中套了日期来,谁知道这酒坛那么重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