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嫁/皇叔不好惹(44)

其实皇亲国戚的癖好并不难摸,世人都以为他们会喜欢富贵如牡丹,或者清雅如修竹,其实都不然,牡丹太艳,修竹太冷,星星月亮美酒太简陋,他们都是顶着一副“吾非常人”的心去挑,不论是雅了还是俗了,只要还能辨别出个雅俗来,他们便统统当做是俗。对付这等端着一个装字的人群,只要给些他们不能判断的东西,便是高明,倘若还能带些典故,他们便趋之若鹜了……

“小姐,这……能行吗?”画师犹豫道,“画典故的多为先圣故事,我们这……谁也没见过山海经中的奇花异兽,贸然画了……不如学生挑几个麒麟凤凰这等?”

“画常人没画的就好。”商妍咧嘴笑,“想不出来就随便画几笔,看不懂了便是成了。”

“这……”

三天时间,一百柄画扇大功告成。画师忐忑地把纸扇装了箱送往寥城府尹的府邸,商妍便坐在扇庄的阁楼上瞧着马车远去,轻轻在心底舒了一口气。如是,就再别和宫中扯上关系了。

两日后,新消息传来,那批扇子寥城府尹满意得很,不仅结清了账目,还在原来的数字上多加了两成赏钱,说是要预定下一批的扇子。这一次消息传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老管家坐在屋内喝完了一坛陈年佳酿,终于摇了摇头,回绝了。

他道:“官家饭,少吃为妙。”

那时商妍坐在阁楼上看着楼下纷扰的街道,也要了杯酒小心地闻了一闻,笑着泼了下去。

干杯,新生。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问是不是重生,不是哈……只是被弄出宫了,谜底下章揭开。

☆、真相(上)

严家的扇庄本就是寥城数一数二的,这一次把扇子卖成了贡品更是为扇庄开拓了不少生意。画师们不能理解的奇形怪状的扇子吸引了一堆文人雅客,扇庄日日宾客临门,奇形怪状的扇子倒是得了不少追捧。扇庄的生意原本就做得不错,经此一役更是门庭若市。古板的老画师看得直摇头,却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举一反三,山海经画完了换上了本不知名的志怪,寥寥几笔勾勒出或动人或猎奇的故事,说是俗,却也雅。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平淡而真实。

数月如白驹过隙,飞快地流逝。

商妍的身体也仿佛是被平淡的日子洗涤了一遍,嗜睡的毛病发作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她已经能够坐在扇庄的阁楼上盯着街市保持一整天的神志清醒……日子久了,一声严小姐也仿佛渐渐生了根。除了偶尔的噩梦会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地方,她几乎就要真正地成为严佩了。也许再过上一年半载,五年十年,宫闱中的盛宴终究会变成一个久远得不能再久远的梦。

如果,她没有在那一日黄昏见到城中那一则告示的话。

那是一个非常平淡的黄昏。寥城是个算不上繁华的小城镇,城中一般日落之前就会休市,不过那一日她路过街市却发现人头汹涌,数不清的人涌在城门之前窃窃私语,对着城楼上一张公告指指点点。她好奇地穿过层层人群挤到了前面,却在看完布告后呆呆愣在了原地。

商徵……病重?

布告写得十分隐晦,只说皇帝偶然怪疾,宫廷御医皆束手无策,无奈只得广征民间良医而诊……可是什么样的病才能让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真的……病重到如此地步吗?还是又一场瓮中捉鳖之局?

商妍站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僵着身子回了头,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一抹藏青色的身影。她匆匆抬头勾了一抹歉意的笑,却在看清那个人面容的一瞬间脊背都僵直了——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静静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仿佛所有人流都成了过湾的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抽空一样的宁静。这世上,如果一个人的容貌举止可以堪称修竹之姿,那个人只可能是君怀璧。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儒将君相。

“微臣见过妍乐公主。”商妍怔神的时候,君怀璧已经略略俯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低头道:“我姓严。”

君怀璧似乎早有预料,他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到远处的布告上,轻声道:“公主是否仔细看过那告示?”

商妍沉默。

也许这尴尬的沉默更像是默认。他沉道:“陛下生死,公主当真薄幸至此毫不在乎?”

薄幸。商妍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分量,想从他眼里找到半点探究或者别的什么哪怕是愤怒,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极淡的厌恶。

“微臣以为公主是个重情之人。”

商妍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埋下浑浊的头,松开了捏成拳的手,稍稍侧了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最后的记忆中,君怀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除了疏离之外的疑惑,她却不想再去深究。

眼前的这个人她追逐了许多年,她曾经以为假如这狼狈的一生假如还能穿透几缕阳光,她就会一直踩着他的影子追逐。可是,生死一线之后,疲乏终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舍弃二字,原来并不如病来如山倒之势轰轰烈烈,而是无声无息如病去抽丝,身未怠,心却渐渐地苍老着。

也许这世上的每一场美梦都有破碎的一天,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迷惘。

*

虽然君怀璧并没有跟随,商妍还是在城中兜兜转转无数次,终于在月夜半央的时候回到了严府。严府上下早已灯火通明上下乱作一团,她一入府门便被管家揪了过去灌了实打实三碗汤药。

商妍理亏,抱着膝盖坐在院落中发呆。苦涩的中药入喉,也不知是因为药性还是思绪纷乱,久违的晕眩感顿时涌了上来,明明夜风凉爽得很,却无端地烦躁。管家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扇庄的生意,低沉的声音好似隔着一层棉花一样不真切。

“小姐,你可在听?”

“啊?”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道:“如今陛下病重,他膝下无子,局势动荡,扇庄这一月来的生意尚不足往年五成。若是陛下不幸……这天下,可要大乱了……”

商徵……商妍心上微颤,那日沾上血的手烫得惊人。商徵病重,是因为醉卧红尘么?

他是一国之君,本就是醉卧红尘的主人,就算晋闻胆大包天又怎么敢?在这世上,最不可能中醉卧红尘之毒的就是他了。可是……

“小姐,小姐——”管家无奈的声音忽然提亮,“小姐有心事?”

心事……么?商妍烦躁地抱着脑袋摇头,却不想对上管家一张担忧的脸。犹豫片刻,她轻道:“管家,当今皇弟他是个好皇帝吗?”

“登帝十年风调雨顺,不失为贤君明主。”

“可是他杀了很多人。”她咬牙,“假如他是个不折手段,手下冤魂无数的帝王,还是好皇帝?”

管家却笑了,他道:“新帝登帝后,四海太平,国土不失半寸,苛捐少杂税减了三成,严政则民安。小姐还想如何?”

不想如何。商妍闭了眼睛,任由熟悉的冰凉渐渐地笼盖。其实早在白天城门前她就已经看清了,在那张告示周围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沉重,女人合着手在祈祷帝王平安,书生围作一团叹息帝王多虑而体弱,医者三三两两交换猜想……每个人都不想要商徵死。因为商徵是个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