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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皇叔不好惹(38)

能让孙御医吓得跪地求饶命抛下宫中几十年基业逃窜回乡的,只可能是商徵。

而能让人渐渐神衰的东西并不多,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这样子却有几分像是……醉卧红尘。

只是她仍不能肯定商徵是否真要她性命。在这样的彷徨中,狩猎的日子终于到来。

***

帝都,荒郊。商妍站在了那个她曾经觉得是噩梦的山林入口,却没有半分之前的排斥。她坐在马上看着无穷无尽的山林,在她身边几步之遥的就是商徵。此情此景,称得上是和睦。她想笑,却没有出声,当商徵略微复杂的目光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终于彻彻底底地发现,这个世界疯了。包括她。

“你还好么?”终于,商徵先开了口。

商妍抬头看了他,淡道:“皇叔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商徵神色一怔,似乎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低道:“回宫后,让御医瞧一瞧。那日孤……喝了酒,往后……不再逼你,你……莫怕。”

商妍失笑:“皇叔这是当我吓傻了么?”

也许当恐惧到达极致,反而是另一种解脱。

商徵不答,眉头却锁得更紧。他在原地静待了阵子,终于策马而去。商妍目送他离开,等到再也瞧不见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没有汗。往常她多看他几眼,多说上几句话,手心就会吓出汗来,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自从那一夜,她似乎就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和谁说话都像隔着一层棉花,只是对上商徵才清醒过来,锋芒相对。也许……真是病了。

马蹄声渐近,一个惹人烦的声音响了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公主这是喝了鹿血?”

商妍低头叹息,头也不回答:“托将军福。”

“微臣福分向来厚,分公主一点儿。”

晋闻吊儿郎当摇起和他一身银甲完全不搭的金边扇,晃晃悠悠勒着缰绳到她身旁。商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那晚上他一身的俏丽的宫婢装,再想想此人西昭大将军的身份,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晋将军的节操……落在了沙场之上?”

晋闻一愣,掩着扇子笑出了声。

*

商妍并不是第一次进这森林,策马进入的时候却依旧还有些余悸。哒哒的马蹄声中,商徵不远不近地在她身侧,越是深入森林,他的目光越发复杂。在森林深处,杜少泽早已等候:

相比十几天前,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枯黄的脸上虽然依旧消瘦无比,满脸的死气却已经去了一大半。他穿着一件医者的青灰衣衫,低头俯身跪在道旁,像是一尊温驯的雕像。等她和商徵靠近了,他才匆匆抬头,重重一记叩首:“罪臣杜少则,叩见陛下,妍乐公主安康。”

啪。不重的一记声响。等他再抬头时,脑门上已经多了一抹红色的印记。

“罪臣受人蛊惑,险些酿下大错,请陛下责罚。”

又是一叩首,他的额头已然有了些血迹。

商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比零星的马蹄声还要纷乱上几分。啪。又是一记声响,可是马上的那个人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只静静看着地上匍匐的臣子,看他的鲜血混着泥泞染得地上的青草成了褐色。

第三记,第四记……三十,四十……九十。

商徵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像是庙宇大殿上金镶的像,从眼神冰冷到了每一缕发丝。也许这便是帝王,在他面前的天下苍生皆为蝼蚁,再鲜红的血都不能换回他半分的怜悯。可怜了杜少泽,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恐怕再磕上片刻,他这半条捡回来的性命也会白白搭了进去。

“罪臣,罪臣……”

杜少泽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他的眼神已经满是茫然。

商妍静静看着,忽然发现自己是替杜少泽做了一个愚蠢而又自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很可能会让他把所有的尊严都赔进去,却仍然没有一个好结果,而且这一切的根源只是因为商徵!她咬牙看着,终于忍不住跳下马,粗鲁地截住了他叩首下俯的肩膀——

“公主……”杜少泽沙哑的声音透着迷茫,那一抹血却鲜亮无比。

商妍扶着他的肩膀回头看商徵。僵持。

良久,寂静的山里中终于响起商徵极轻的冷笑声。

他说:“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晋将军:你节操掉啦

☆、诛心

淡淡的血腥味已然飘散在寂静的山林中。商妍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鲜血,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脑海中有无数钟鼓齐鸣,现世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杜少泽似乎是想挣脱她再磕头,却被她死死拽着衣襟而动弹不得……

“他会死。”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

商徵却只是淡道:“勾结乱党,死不足惜。”

勾结乱党。好一个勾结乱党。商妍拽着他的肩,感受到了手下微微的颤动。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天真,她真是太愚蠢,愚蠢到反应迟钝,真以为借着这小小的微妙关系可以保杜少泽官复原位……她以为商徵要的是朝野安宁,可是,事实却不尽然。他要的东西是连伦常都唾弃的。而杜少泽……

她木然道:“你从来没打算给过他活路。”

商徵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个明君却绝非贤君,他是个统筹天下的疯子。而这个疯子现在要的是杜少泽的性命,是她亲手送上的!

野风骤然加剧,周遭忽然想起了无数脚步声。浓密的树影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点点银亮划破绿影。

不妙!

商妍听见了浑身血液冻结的声响,几乎是下一瞬间,她用力扯起杜少泽的身体,张开双手把他挡在了身后。商徵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留一丝一毫的生机。他想要杜少泽的性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分毫不差地,那树影中的点点银亮露出了原本的面目,那赫然是无数带弓箭的禁卫,不知何时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

商徵高坐于马上默然看着她狼狈的举止,良久,他的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袖口,皱了皱眉。

半晌,他轻道:“值得?”

商妍想笑,却没成功。周遭是数不清的弓箭,银光刺得人胆战心惊。她不能动,也不敢动,她的身后是一个刚刚死里逃生却被她的愚蠢再次拖下水的朋友,她在这世上二十载唯一的交付过性命的朋友。她如果动摇,他必死无疑。值得不值得?谁会去想值不值得?

如是,僵持。

忽然,她的手被身后那人重重拽在了手里,几乎是同时,一抹冰凉抵上了她的脖颈!杜少泽?!

“公主——!”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变故,一直重伤匍匐之人竟然突然发难。

脖颈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杜少泽急促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她被他钳制着步步后退,一步一步,越来越远离禁卫的包围——

“杜、杜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