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干咳几声,在床上打了个滚钻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闷声答:“这圈子,几个人的年龄是真的啊,那谁谁明明七五年的,不是还说自己是八六的么,少见多怪。”
项衍咬牙:“还真没几个故意把自己折腾老十来岁的!你很享受人人叫你一声青姐是么?”
秦青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冲着他戳了戳自己的脸蛋,破罐子破摔:“如果是这张脸出去谈合约,你以为会有几个人搭理?”
她的确才22,比普通艺人的助理还小几岁的年纪,如果不是妆容得当,怎么会在三年内混得风生水起呢?
项衍沉默了起来,良久,他才僵硬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装出这幅样子?
秦青被他正经的语气搞得有些尴尬,纠结半天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道:“三年前,我刚刚考上了一所梦寐以求的大学,可是一个挺重要的人却从那儿退学进娱乐圈了。我当时脑残不懂事,就跟着辍了学。他当影星,我就动用爸爸的关系,做了他的经纪人,特地去学了化妆。”
三年前,那真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
远到足够物是人非,远到一切都那么的可笑。可是有时候执念本来就是个很可笑的笑话。
因为它愚蠢,所以它很美。
项衍静静听着,神情却有些紧绷,眼神闪了又闪,最后趋于阴沉,整整一天都没搭理秦青。
也正是这一天,病房外的地上多了一束百合花。没有署名,没有祝福的卡片,它就像被主人遗弃一样,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似乎昭示着主人离开的时候的狼狈。
秦青想不出会是谁,实际上她还来不及把花好好收拾一下,就被项衍以百合太香不利康复为理由把它丢了出去。
换上了他买的康乃馨。
卧病在床的日子总是十分漫长。更何况秦青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还听到了个坏消息,广美公司投资拍摄的那支婚纱广告还没投入播放就被下了禁令,原因不明。
秦青是在走廊上听护士们提起的,护士是季信恒的死忠粉,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满是愤懑。至此,她送算明白这两天项衍遮遮掩掩藏着欲言又止的小神情是为何了。他不报,她也懒得追究。禁播这事其实在圈内是很常见的事,怪不了任何人。
项衍结结实实消失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他带着一束康乃馨和一叠纸出现在了病房里,不经意瞥见床头花瓶新插的百合,脸色一沉。
2分钟后,花瓶里换了康乃馨。可怜的百合自由落体到了门外的垃圾桶。
秦青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
一碗热腾腾的粥被放到了病床旁,粥的主人脸色稍稍缓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秦青拿起勺子心满意足地舀了一勺,正想安抚几句,却发现被褥上被放了一叠纸。她狐疑着拿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如堕冰窖--
这是一份合约,是个叫做艾米的制片公司新投资的泡沫剧,要求饰演男三号。合约上,项衍的大名工整秀气,白纸黑字,清晰万分。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项衍--他对上她震惊的目光,脸上居然起了一丝红晕。
秦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怎么回事?”
项衍的眼眶有些泛黑,眼里却是带着些神彩。他说:“那支广告被禁了,所以,我自己找了个角色,你不用着急了。”
轻轻松松的三句话,轻描淡写地把这份白纸黑字签约画押的合同一笔带过。他的眼里甚至还是带着笑意的,少见的温和的光芒若隐若现,异样的神采。
秦青只觉得脑海中的理智轰然炸开了,她狠狠地砸碎了这光芒,用手里的合同纸张,重重砸向他--“项衍!谁给你的权利私自签约?!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
雪白的纸张洋洋洒洒地飘落在病房各处,秦青几乎是从床上挣扎起来,一把揪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项衍的衣领朝他吼:“你知不知道艾米这种三流公司拍的都是些什么垃圾片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愚蠢的行为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它会毁了你整个演艺生涯?你知不知道这种合约会有多少陷阱?!”
寂静。
许久,项衍才动了动眼珠,低头盯着她苍白的手指。
秦青剧烈地喘着粗气,用力推开他,冷道:“我以为我从SE地下室带出来的是个能和我同心协力缔造奇迹的明日之星,没想到是个鼠目寸光的废物。”
项衍浑身一震,脊背仿佛是被抽裂了一般僵直。
秦青有些后悔,想再开口,胸口却隐隐疼痛起来。等她喘完,项衍已经走到了门口,冷眼看她:“秦青,你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和季信恒争一口气?”
为了项衍,还是为了……季信恒?
秦青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看着项衍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然后离开,良久没有回神。
一夜无眠。
项衍失踪了。
秦青这才惊觉关于项衍的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她和他的交集只有城郊的那一栋房子和一个手机号码,她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朋友圈,一旦他失踪,她除了等待没有任何方法。
医院的日子开始度日如年,等到两周后出院,她自己一个人背着个大背包回了城郊别墅。
大半个月没人照料的屋子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空气中带着一股旧房子特有的阴湿味儿,阳光透过窗户落到她身上,投射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她在玄关的镜子上看到了一个素面朝天的自己,有些苍白却比圈内熟知的秦青小了一轮年龄的自己。这感觉很异样,就像三年时光被抽空,一切又回到起点。鬼使神差地,她爬上阁楼,从最深的箱子里翻了套当年的碎花裙换上了,回到镜子前,幼稚地做了个鬼脸。
僵硬而又陌生。
尚且年轻稚嫩的脸,和与之并不符合的眼神,竟搭配出一种诡异的风味。
毕竟是三年的距离,三年的浓妆艳抹。时光也许不能留下什么,可是感情能。
五年前她和季信恒相识,三年前她辍学追随着季信恒进入演艺圈,三个月前,所有的一切美好终于撕碎了它的外壳。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爱得太卑微,所以,季信恒可以堂而皇之地挥霍它。
砰。
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箱子落在地上,激起满屋子尘土飞扬。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出现在箱子后面,眼神阴沉,表情僵硬。
项衍。他居然自己出现了?
秦青一时间有些发愣。在见到项衍之前,她以为自己只是焦急和暴躁,可是在见到他之后,她才惊觉这一礼拜的分别,她居然十分想念他这张欠债似的脸。她努力地笑了笑,想为上次的暴跳如雷找个合适的台阶,谁知项衍的身子晃了晃,居然毫无预兆地倒向地面--
“项衍!”
夜晚。
秦青一半暴躁,一半心疼地在房间里暴走了八百个回合。项衍这小子,他不知道去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居然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淋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