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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74)

杜青墨恍惚记起那一年大雪,萧无慎沉默不语的拥着她去拜祭亡妻幼女。

飘雪过处白茫茫一片,那坟头孤寂凄凉,益发衬托得他冷傲无情。她悄无声息的抬头望他,看着那雪花一点点融入他的发丝、肌肤,在心口结冰。那样的他让她无法开口安慰,她更是无法抚慰,她只能沉默的伴随在身边,在他的妻女面前替他道出一声声爱恋,一句句怀念。

杜青墨知晓,那是第一次,她想要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道影子也好。她只要偶尔在积雪厚重的时候,替他拂一拂肩头,给他送上一壶温酒,一路跟随着他的脚印逐渐去忘记悲伤,去报仇雪恨。

“你不明白他。”杜青墨轻声道,费力的撑起身子凝视着眼前的情敌,“郡主,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哪怕你们相识多久,相处多深,他以前不曾对你动心半分,以后亦不会。”

咯吱一声,原本那僵硬的背影倏地弹了起来,顾尚锦回身怒目而视:“你凭什么这么说?”

杜青墨莞尔一笑:“这一点不用我说,郡主自己也是如此想的,是也不是?否则你也不会来见我,想要我主动退出。”

顾尚锦眉头一挑,头微微扬起:“可是你并不想嫁给他!你定然没有考虑过违抗圣旨之后他的下场吧?他已经是太子麾下重臣,你在他名声大震之时给他一个耳光,让他以后如何在官场上立足?那时候太子为了自己的臣子会如何对待杜家?你想要他为你付出多少?想要他为你们杜家撑腰到几时?”猛地一拍桌沿,郡主喝问,“杜青墨,你到底有多自私!”

“够了!”

屋内之人同时朝外看去,不知何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外面,衣摆的银线如流光划破黑暗,一丝丝一缕缕的渗透进来,同时映入她们眼眸的还有萧无慎冷峻的面容。

杜青墨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胆怯,前倾的身子再一次缩回床榻,她裹紧被褥,往阴冷的黑夜中钻去。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一瞬间惊惧的泪在悄然滑落。

她在害怕!

她怕他听到了郡主的话,认定了她杜青墨是个自私自利的女子,是个不顾他的立场的任性女子,是个……全然利用他的人。

杜青墨瑟瑟发抖,这一次不是气恼不甘而是恐惧。她不得不抱紧了自己,将头埋入双掌之间,抖如冬日的残叶,任冰冷的绝望一点点吞噬她。

“郡主……”萧无慎开口。

对方打断他:“我都说了,唤我尚锦。”

萧无慎摇摇头:“郡主,今日皇上已经接见了苍蒙的和亲请求,许以和安公主远嫁苍蒙大草原之王。”

顾尚锦身子一震,抖着声音问:“和安公主?我们大雁朝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大公主了,我居然不知道。”

“您没有回赵王府自然不知,圣旨要明日才会亲自送到郡主……和安公主您的手上。”

“我不嫁!”顾尚锦勃然变色,暴然尖叫,“我不要嫁去那种地方,我也不认识什么苍蒙的王,我不要做你们的棋子!”

“公主……”

顾尚锦一甩衣袖,桌上无数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天崩地裂的碎响,她直眉怒目的喊道:“是谁出的主意?太子绝对不会同意让我嫁去那种蛮荒之地!”

萧无慎叹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惋惜:“公主,是苍蒙之王指明求娶赵王府的安郡主。”

顾尚锦大叫:“我不认识他!谁认识那个背信弃义声名狼藉笑里藏刀的禽兽!谁要嫁给他,谁会等他,谁会爱他,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苍蒙,不认识什么王……”叫着喊着,那挥舞的华服如同女子心头的血,在黑夜里无尽的挣扎着,挥洒着,诉说着疼痛。

不过瞬间,整个屋内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无数的金玉瓷器被碎了满地,顾尚锦似哭似笑发髻散乱的立在其中,像极了被折翅的蝴蝶,一路血色蔓延到幽深的门外。

夜,越发的黑浓。

她的背脊上被烛火折射出扭曲的影子,仿佛一道沉重的枷锁死死的扣住了她,无法挣脱。

杜青墨睁大着眼看着突然而生的变化,只觉得全身发冷。她怎么也没有想过权倾朝野赵王的掌上明珠居然也有被作为棋子的一日。呆立之时,只觉得全身止不住的发冷。大仇得报,被父母保护宠溺的自己大约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杜青墨,自己也是官家子女!

如果没有爹娘的疼惜,她也只有被当作棋子的那一日。物伤其类,此时此刻的杜青墨的一腔委屈和愤怒在慢慢消散,另一种恐慌却在悄然抬头。

她想要走出去安慰顾尚锦几句,还没起身,那头萧无慎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对方,手起手落,这位嚣张一世的郡主就慢慢的滑落在地。萧无慎将顾尚锦交给外面的黑衣人,这才转身走进床榻。

杜青墨呆呆的望着他。

萧无慎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又得了风寒?”

“又?”

萧无慎叹息一声:“你一到了冬日就容易体寒,稍微不注意就病倒了。”看她依然傻傻的,就问,“可用了饭?”

紫丹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姑娘已经好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了,今日更是一粒米都没进。”

萧无慎左右看看:“屋子里太闷了,药气也重。你们给她换一身衣裳,我带她出去走走,两个时辰后就回来。”

紫丹脆生生的应了,麻利的领着一群丫鬟把杜青墨折腾了一番推到萧无慎身边。

萧无慎将披风给她系紧了些,狐毛兜帽也盖得严实,双臂一伸,杜青墨的惊喘还卡在咽喉人已经坐在了白马之上,萧无慎牵着缰绳回头叮嘱道:“坐稳了。”牵着她缓缓走出密不透风的杜家围墙,走向灯火阑珊的繁华街巷之中。

腊月的风已经刮得骨头疼,杜青墨缩在披风内,眼界只有白马颈脖上的鬃毛,还有缰绳那一头萧无慎骨节分明的手。马蹄嘚嘚声中,杜青墨有种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萧无慎就已经沉默着牵引着她走向复仇的终点。

她总是被他保护在身后,每次只要跟随着他的脚步,靠近他坚实的后背就能够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么?”杜青墨呢喃着,话语细弱如蚊蚋,被寒风一吹就散了。

前方的身影顿了顿,杜青墨甚至可以听到他那沉沉的叹气,她握紧了缰绳,不去看他,再一次问:“你为何要娶我?”

萧无慎侧过头来,凝视着她:“你为何不想嫁?”

因为……我知道我比不过你那逝去的娘子!

“你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还是觉得我一介武夫配不上你?”

“怎么可能!”杜青墨惊道,下意识的坐直了身躯,“我从未那样说过,想都没有想过!”待看到对方嘴角的轻笑,这才怔了怔,气恼道:“我不与你说笑。你若真是那样看待我,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说完,鼻翼一酸,眼角就泛了红,心底实在不知在委屈什么。只是一想到他会误会自己,杜青墨就会凭空生出些胆怯来。这种情绪,嫁与苍嶙山时可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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