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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龙(107)+番外

秦子洲在她安定后,又来了一封信,嘱咐她有需要直接找张家娘子,只字不提自己的所在和正在做的事情。安屛不想让他分心,一切都说好。如今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他活着,她和孩子们就活着;他死了,她和孩子们也活不长了。

不论心里有多少担忧,在生死面前,她依然希望他能够顺利爬上那个皇位。

如此安稳的半个多月,秦子洲的三日一封信也断了,安屛忐忑的又等了两日,依然没有只字片语。

“他会不会已经入宫了?”安屛一边缝着小衣裳,一边看安安练字,抽空还问蹲在窗边喝酒的张家娘子。

“这事我可不知道。”

安屛纠正了一下女儿握笔的姿势,想了想,道:“他既然活着,那太子妃……”

张家娘子哈哈干笑两声:“你吃醋啊?”

安屛瞪她一眼:“我只是关心太子妃的安危,说到底,她与我并没有仇怨,我犯得着咒她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张家娘子喝了一口酒,“不过,太子妃那个人我与她交过手,虽然武力值不高,可是很会剑走偏锋,鬼心思多,稍有不慎就被她算计了。”

安屛笑道:“那她还活着。”

张家娘子疑惑:“你很高兴?”

安屛掩下神色:“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原本以为张家娘子会附和,对方却叹气:“你难道没发现么,天底下最可怜的是我啊?要男人没男人,要钱财没钱财,两袖清风。”

安屛眯着眼:“听说这家妓院旁边有家南馆。要不,你去包养一个?”

“呸!”

79

四月,春末的风开始带来了炙热,宫内的嫔妃们夏衫渐出,填补了皇帝久病来的灰色。

张公公来到宫殿外时,皇后刚起没多久,正由着早到的嫔妃伺候着用早膳。听人回禀,皇后让人请了公公入内,居高临下的问,“公公踏露而来,是否有了七皇子的消息,”

张公公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左右看了一眼,皇后不以为意,对伺候的嫔妃道,“本宫的小幺出宫前还恋恋不舍,说每日里要给本宫书信一封,前两个月还好,这半个月书信就少了很多,想来是水患正急,他也一心在正事上,连本宫都忽略了。”

皇后这是拐着弯儿的夸七皇子能干呢,在座的人哪个听不出。有嫔妃笑道:“州王从小有勇有谋,好不容易长成,自然是能够多多替皇上分忧解劳,娘娘只用在宫中静等州王佳音就是。”

皇后哀叹了一声:“可怜本宫这颗心啊!”

张公公由着她们吹捧一番,等众人都歇了口,这才沉着的垂首道:“回禀娘娘,今早皇上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州王……身染瘟疫,于五日前焚了。”

宫中一时静闻落针。

皇后早已没了那份得意,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张公公道:“州王治水患时,在当地染上瘟疫,随行太医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挽回州王性命,于五日前……”

“住口!”皇后大喝,抓着手中的碗就朝张公公的身上投掷而去,张公公侧身躲过,冷冰冰的留下一句话:“娘娘节哀!”

“住口啊!”皇后几乎摇摇欲坠,眼中却没有泪,“本宫的子晟怎么会死,一定是传信之人谎报!子晟身子历来康健,怎么会与那些贱民一样……”

嫔妃们多年来受到皇后压制,太子死的时候,众人并没有在皇后脸上看到悲戚之色,遥想到一些老宫人的传言,觉得皇后凉薄之人大有之,也有人暗地里诅咒之。如今,皇后真正的嫡子突然死去,还是那种不光荣的死法……顿时有人已经想到了皇后现在的处境。

没了嫡子伴身,其他几位皇子具都不是皇后所出,再加上州王出世后,宫中的新生婴儿几乎绝迹。一个皇帝,嫔妃少说也有九位,皇帝统治越长,嫔妃越多,一直到现在的三十多位。没有皇子皇女在旁的大有人在,聪明的自然知道是皇后的手笔,恨得牙痒痒者之余又无可奈何。现在,皇后的儿子没了,她们却都是一直没有的,没有得到过就谈不上失去,再看着皇后如今似疯似癫状,幸灾乐祸者的神色怎么掩盖都掩不住。

何必掩饰呢,横竖她的后位也保不住了。任何一个皇子登基,都不可能立她为太后了。皇子们的生母被皇后压制了多年,怎么还会容许她爬在自己的头上。

宫殿屋檐下的铜凤随风摇曳,发出叮叮的脆响,如母亲的哭泣,又似女子的轻笑,幽幽长长。

张公公回首望了眼那华贵的宫殿,摸了摸脖间的痕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痛失亲人的仇,他也终于让皇后尝到了。夺宝这场戏,正是高·潮时。

*

张公公回到勤政殿,老皇帝却没有如年前那样勉强支撑着病体连日看奏折,相反,与哭嚎不止的皇后不同,老皇帝正悠哉哉的欣赏画儿。

这个起名勤勉的宫殿里,到处挂满了画像,一幅幅画中都是一名女子,或坐或卧或轻舞或弹奏,惟妙惟肖,色与神授,只迷得老皇帝神魂颠倒万事不顾。

张公公看到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轻声道:“皇上,明日要上朝,这些折子……”

皇帝正抱着一副女子春睡图不撒手,那张老脸上已经布满了沟壑,病魔折磨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魂魄。他只是挥了挥手:“说来说去还不是立太子之事,但凡立太子的一概留中不发,其他的你看下,不打紧要的盖了印玺就是。”

张公公丝毫不意外,躬身说是,就行到了龙案前。他没有去碰那叠最高的折子,只要是封请太子的折子早就被小太监区分了出来,余下的两堆,一堆是其他朝政的奏折,一叠只有两三本折子的是寿王与文王的折子。

张公公从那最少的一叠里面抽取了一本,是寿王的亲笔。道最近边关军事吃紧,皇城内牛鬼蛇神也比以往多了不少,各种恶事层出不穷,寿王求请皇帝抽出部分宫内的禁卫军维持皇城持续,以安抚百姓。

禁卫军首领是皇帝亲信,在太子在位之时,甚至于太子的娘家齐家有点外人不知的关系。太子故去后,这关系也就被掩埋了。禁卫军历来只是守护皇宫的皇帝嫔妃,很少外调,寿王这分心思明着是为皇城百姓,暗着不就是分散宫内的兵力么!

张公公一目十行就看了明白,他根本不言语,拿着朱砂笔,模仿着皇帝的笔迹写下个‘准’字,又拿了皇帝的玉玺,在朱砂里面压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的按在了奏折上。如此,一份关乎调遣皇宫兵力的折子就悄无声息的颁发了下去。

张公公又随意的看了几个折子,有的弃之不顾,有的直接驳回,忙完了之后再回头,皇帝已经抱着那画卷在龙案下疲倦的睡着了。

张公公暗叹一声,轻而易举的抱起皇帝放在龙椅上,盖上毛毯,又下意识的摸了摸颈脖间的痕迹,平静无波的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