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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冷玉(45)

“依你而言,这天下最可怜之人都在你们邪教之中。他们并不是入邪教才成为凶残之人,而是被世俗给逼迫逼害,走投无路,无处可去才寻到了邪教,有了安身立命之处?所以,他们残 杀了谁,奸 淫了谁,抢夺了什么,全是因那些人曾经也那般对待他们过。当初因为势单力薄被人陷害,现在他们也就借着邪教为靠山,堂而皇之地进行报复?”

唐烆沉吟半响,想要反驳,又无从下手。

蜀玉顺了口气,等心境平复之后,又问:“你们燕明山应当有上千人吧?”

“要加上各地教众。”

她算了算,笑道:“正派之人有多少?几万?其中,真正有权有势有名望的正派人士,应当没有过百。你们燕明山的掌教之人,应当也就十位左右。不管是正还是邪,除了这么些顶峰掌权之人,剩下的也都只是碌碌而为或者小有名气之人。这些人,我想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是保不准他们的心智性情如何。”她觑着眼,淡淡一笑,说不出的讽刺:“说到底,正邪之事都是人在作为。江湖的那些事在我看来也就是你有你的立场,他有他的立场。领头人都想做江湖老大,想让对立方无条件顺从为其所用。那些人总是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生出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你们这些属下教众们,就为了上位者忙里忙外,不得停歇。”

蜀玉耸肩喟叹:“江湖,只是一群无所事事之人日子过得无聊,没事找事逗个热闹而已。”

这番言论倒是闻所未闻,唐烆只觉得新奇之极。想来想去,其实也就如她那般,都是人招惹的是非,偏生都灌上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开脱而已。与师父说的‘有阴就有阳,有正即有邪,这样才热热闹闹,人们也才会居安思危,这江湖也就才能长久地繁荣下去’的话语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一思虑,他又觉得蜀玉的很多想法奇特。以前只觉得她是一娇蛮无用地千金小姐,那家世配祁妄倒也可当;客栈之中,她的冷漠激越又与燕明山中人地刚愎自用相差无几;今日这番话语,说冷傲又不尽然,更多的是对江湖霸权纷争的一种蔑视。

“对了,”蜀玉又凑了过来:“既然邪教中人大都是孤家寡人,那么你们是如何过中秋的?”

唐烆眼神一暗,狠灌了一口酒:“我们会选在团圆之夜大开杀戒。方便将正派人士一网打尽。”

蜀玉一口气梗在咽喉,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如若其中有婴孩幼童呢?”

“杀了,或者带入教内成为教子。常理中,是会将婴孩带走,稍年长的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正派之人会如何看待在邪教中长大地孩童?”

“他们会在我们养大了孩子之后,再告知对方身世,以求做内应分裂我教。”

蜀玉冷道:“说谎。其实你们早就把孩子杀了,是不是?再用教内的孩子李代桃僵,等到正派人士悄然相认,上演苦情戏之时,你们再让孩子深入正派名门之中,执行反间之道,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不管是哪个朝代,无间道,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转念沉思,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你以后会如何选择?回正派,在父亲膝下承欢?还是替邪教的间谍?”

晚间树顶上本就风大,吹起来越发凉快,蜀玉冷不丁的打了颤,突觉这话问得唐突。有些交浅言深了。正准备打岔,就望到唐烆拿过她手中那竹筒,在掌中端了没多久,又递还给她。这一碰居然有着暖意融融,喝一口,酒都是热的。心里那空空地地方被这温酒淌过,她的神情不觉柔和了些。

“你这人虽进了燕明山,却是直肠子,即做不出欺师灭祖之事,又不愿欺世盗名为了名望失了教众多年照顾的情谊,平添烦恼。也怪不得祁妄与你交好,指不定他是为了导正你,让你回头是岸来着。”

唐烆半响无语,只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蜀玉听了觉得逗乐:“我只听过‘宁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话。”一顿,莞尔笑道:“你这性子在燕明山呆着居然没吃亏,倒是奇事。”

唐烆也笑道:“我自小随师父行走江湖,或者隐居狂人谷,与燕明山之人接触甚少。再者,少年之时,拳头大的是老大,又有师父庇佑,自己也不是容人欺辱之辈,自然没吃甚苦头。”

“固然有这些原因在,我倒是觉得最大的缘故是你性情太傲了。一天到晚僵冷着面目,好像别人欠了你几千几百万银子似的,既然打不过,自然就不敢招惹你。”

唐烆哼道:“那你当日可没有少利用我。”

“那是因为你这性子不愿意多解释,话少反而容易忽悠人。否则也骗不过那人,”倏然一惊,蜀玉苦笑:“怎么说起这人了。”

唐烆调转头去,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蜀玉小抿一口酒液,瞅着对方那置身事外地模样,偏生打趣着:“你与那人算是正邪的典范了。他是花心大少,江湖中人称赞少年英侠,风流倜傥人人称赞,也不管对方借着虚名骗了多少少女芳心,惹了多少桃花债。反之,你这邪教之人,与女子接触甚少,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批为好色之徒,混不管你是否做没做哪些禽 兽之事。这人言可畏,势如猛虎,真是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

这话唐烆接腔不好,不答也不行。只问:“你不愿意嫁给祁妄,可是因着对方的缘故?”

“你觉得呢?”

“那人,”唐烆努力追忆了一番:“他身上穿的是喜服,当日可是他大喜之日。可蜀家并没有大喜之事。”

“新郎娶亲了,新娘不是我。”蜀玉格格笑出声来:“是不是很好玩儿?”

“你不觉得苦么?”

“有何苦的?我倒是觉得欢欣。摆脱了一个烂人的纠缠,应当烧高香才是。”

唐烆不由得感慨:“你倒是想得开。”沉吟会,又道:“我教中有位女子,就因所爱之人薄幸负情,与别人成亲的当夜,她去灭了其家满门,之后被人称之为魔女。”

蜀玉深吸一口气,别有深意地道:“这世间的女子,总是苦的。只是,为了负心之人丢了终身幸福,却是不值。你哪一日多注意一番,看她可有言谈甚欢之人,说不定可以撺掇出一段姻缘来。”

“我教中人可不是你们寻常百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从来不听,大都两人情投意合了,就结成百年,也不管外人如何说道,自己顺意就好。”

“那倒是自由自在了。”唉,相比这世间面都没见过的男女,因为父母的一句话就要做那最亲密之事,认定一辈子不可相离之人。燕明山的这些邪教之人那些倒是开放得如同上辈子的自由相恋,让如今的蜀玉向往不已。

这一夜,那果子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酸甜冷热她都尝了个遍。最后咂嘴回想一番,就只有热熏的清香萦绕不去。

其实,两人也都明了,太深的个人私事不便细问。邪教如何,唐烆家族如何,以后他们会如何,问了对方不一定会答,反而招惹了防备。蜀玉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也没有必要去试探那些身外之事,能避免就避免,横竖没必要给两人添加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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