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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9)

戴上单面上浆的手套,忐忑上前,按照册子里说明的验尸程序,缓缓道:“死者为中年男性,大概三十岁上下,白面无须,长相清秀。梳歪髻,眉间有痣,眼闭口合,双唇乌紫,颈上有赤紫勒痕。”又费劲扳开他牙齿,皱着眉继续,“舌抵上颚,口腔内无异物。”

再搬动头部:“勒痕在两耳后,疑似自缢。”

放下大头,目光向下:“死者着一身藏青色长衫,外套石青短褂,服饰考究,许是家中小有余财。衣着整洁,布料发脆,面上无任何污渍,许是淋雨浸水后自然风干所致。靴尖有大量泥水印迹。死亡时间?”转头,求助地看向吴越。

吴越拢着手笑:“看瞳孔和尸斑的位置。给你的那本册子上有提到。”

我恍然大悟,翻开眼皮,细细查看那人瞳孔,嘿,眼球微有些干涩,不过这瞳孔,算是浑浊呢,还是不浑浊呢?抬头讪笑着看向南平:“南平哥哥,你的眼球借我看看可好?”有对比,才有答案嘛!

南平一听这话,立刻大大向后跳了一步,紧闭双眼:“你休想!”喂喂,不过是借来对比一下,不用做出这么一副贞洁烈女状吧?不由顽心大起,搓着手抖着肩猥琐的笑:“嘿嘿,小娘子,乖一点,你今晚已经是我的了哦!”

吴越哧的笑出声来,拍拍我俩发顶:“孩儿们,过来看着。”

戴上手套,翻开那人眼皮:“自人死后约二个时辰,瞳孔开始发白,眼球发干,四个时辰后,瞳孔渐渐浑浊,具体的判断,还需多看多加对比。从这人瞳孔浑浊程度来看,此人已死了五个时辰左右,此时是辰末[1],那么,此人大概是昨晚二更的时候死的。”

仰头回想了下,昨晚自戌时起便下了场大雨,绵延至子时一刻方休。二更是为亥时[2],昨晚亥时正是风雨最盛的时候,在那场大雨时自缢,或者被缢死,还真是风雨不误啊。

吴越道:“南平去蒸梅子饼,小艾来帮我把这人衣服脱了。”

哦。眼看南平拔脚往外走,咱也不敢落了个消极怠工的名头,忙卷袖子上前,突然反应过来,愣住,张大了嘴巴:“啊??”

吴越睨我一眼:“怎么?”

咱犹豫了半晌,问:“全脱?”

吴越倒一副奇怪的表情:“是啊!”

我苦哈哈地同他打商量:“可否换一换,咱去蒸梅子饼,南平来脱衣服?”

吴越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冷笑:“怎么,连个衣服都不敢脱,还说什么拜师学艺,小艾,你还是趁早去转投个绣娘门下,拈针拿线,倒还适合你些!”

哗,激将法?拜托,师傅大人,咱不是夏至,咱没那么热血沸腾好吧?不过咱也知道,咱若是做了仵作,总不能跟人家说,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所以咱只验女尸吧?喂,你以为你是产婆?咱总归道听途说了些仵作的生活,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什么揽着头骨入睡,浑身去不掉的酸味尸臭,等等。可可可……第一次就这么刺激,咱真是有点接受困难啊!

叹气,咱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老实实上前动手,一边碎碎念:“不就是一块肉么,不就是一块包了布的肉么……”

可这肉长得实在不招人待见,衣衫全部除下,白花花的肉上铺陈了小块的尸斑。这位大爷的宝贝前有一滩可疑的污渍,菊门松弛,内衣上都沾了些不洁物。唉,虽说咱已从那册子里读到了,缢死者会遗精脱粪,可真正看到了……还是忍不住想吐。

不由佩服南平,究竟是什么样坚强坚定外加坚韧的灵魂,能让他验完尸后转身就能去做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样想着,不觉发现南平的饭菜对咱的吸引力也下降不少。

吴越不再要我上手,体表的伤痕太过复杂,各种物品造成的伤痕的微妙的形状颜色的差别,不是我这个新手背熟了一本验尸手册就能够准确掌握的。乖乖退后,拿起南平放下的笔墨,准备记录。

略略翻了下前面南平所记的记录,不由大窘。南平并没有将我的猜测写进记录,只是将各种现象一一详细叙述。吴越头也不回:“身为仵作,不是捕快,不是神捕,推测的事,即使要做,也应该在之后做。验尸时,就只是验尸。”

嗐,您老人家真是神仙,后脑勺都长眼睛。忙诺诺应声,心中记下。

南平端了屉梅子饼回来,我涎笑:“福利真好啊,验尸中途还有茶点供应。”

南平看也不看我,在尸体身上铺了块白色麻布,将热腾腾的梅子饼一块块铺在尸身上。不是吧?野餐?听说在若干百年后的某个平行世界中的一个物资匮乏的小岛上,某个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类人种族风行开来一种类似的吃法。原来,这吃法的源头竟是我们伟大的仵作率先发明的工作餐?果然,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中华文明是源远流长的,哦也。不过这下午茶也太彪悍了些,咱真没那么坚强的胃口啊!

南平看我脸色,笑:“慢慢等。”

诶,莫非还要做个餐前祈祷?子啊,感谢您赐我丰盛的食物,但请您顺便再赐我禽兽般强悍的神经和胃口吧!

过得三刻,南平将尸身上白布掀去,梅子饼也一并除下,我看着白花花的尸体纳闷:“那这梅子饼究竟是干嘛的?”吴越已在报:“脚踵上有掌印现出,两腋下有麻绳勒痕。”哦,原来竟是以梅子饼来激出尸身上的伤痕!翻面,再次敷上梅子饼,三刻后撤下,背部现出点点淡淡的淤痕。与大片的尸斑相比,真是太不显眼。

吴越又摸摸那人后脑,释然一笑:“脑后有肿块,生前曾被人用钝物击晕。”说完便将白布往尸身上一蒙,“收工。”扯下身上罩衣,抻直了腰,打了个华丽的呵欠,施施然走了出去。我跟南平跟在他身后,对了个眼色,呵,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疑问了,他杀。普通的自缢,也不会有这样多位置诡异的瘀伤。不知这个结果是否令夏小姐满意?

夏至与三名捕快在堂上站立良久,等吴越净手更衣焚香后才见到了本尊。老郑本名郑成,带的两位捕快小杜小冯,从他们的姓名中深刻体会到中华民族谦逊的传统美德,原来是杜无用和冯不才两位大人,失敬失敬。

老郑见吴越出现,忙转身拱手:“先生可查出什么不妥之处?”身边小杜快言快语:“先生可想好要怎样?”

吴越伸出两根根纤纤玉指,点在太阳穴上,优雅地支着头:“现在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们想不想查?”

夏至兴奋地跺脚:“我就说不是普通的吊死的嘛!你们还不信!”

南平轻咳,满脸的不赞同,小声嘀咕道:“你哪里知道?你明明就是来看吴越的!”

夏至跑到吴越面前,开心地:“那,陪我们去现场看看吧?”

吴越嘟起嘴,水嫩饱满的泛着珍珠般润泽的光华,薄薄的两片让人想犯罪:“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