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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66)

他有什么要来求我的?他已经回来了,那应该是找到了吴越,或者,有了吴越的消息。他一回来就来求我,所以,大约是为了吴越了?吴越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想不出,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能帮到他什么?

我也面对着跪下,膝盖顶着他的,问他:“是吴越有事?”

南平点点头,目露哀戚:“吴越,他快不行了。”

我大惊,忙问他:“这是怎么一说?!”

南平直视我,眼泪一颗颗砸在衣服上:“他中了毒,是和田即一样的。”

我有点缓不过神来:“和田即一样的?”疯了似的找女人交合?但,田即不是坚持了几天就死了么?从吴越消失到现在,怎么着也有十几天了,他能坚持到现在?转而一把抓住他,“如果他和田即中的毒一样,你怎么会放心放他一人?他会伤人的吧?他的功夫绝对在田即之上,他怎么就放心把他独自留下?”

南平摇摇头,眼泪留得更凶:“我都听老郑说了,田即会伤人,有很大原因是有人暗中用金针刺入了他周身大穴,加速了毒性发作,也令他功力暴涨。但是……小艾,你有注意到吴越颈上的金针么?他反其道而行之,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减缓了毒性的发作,可……他逼不出,也解不了这种毒。”

我愣了愣,脑中闪现田即驰骋竹马追着我的样子,心凉了凉。但我不敢相信,我轻声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南平抬头,双目满含哀戚:“小艾,求你救救吴越。”

我仿佛被兜头泼了瓢刺骨冰水,冷得我每一寸肌肉都想要开始抽搐,我呆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你说什么?”声音轻得似乎不能惊动熟睡的猫,我仿佛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他说什么?我一定是听错了吧?

南平的眼里仿佛有两汪泉眼,正孜孜不倦地向外冒水:“吴越查过各种典籍,这种毒产自西域,是和蛊虫相合的而成的一种蛊毒,毒会随着施毒者的下毒手法而变化,因此,这毒……不可解。唯一解毒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命属极阴的处子……交合。”

我愣住,拳头抵着额头半晌,方冷冷开口:“是否因我曾是贱籍,你就认为我会视自身贞洁如儿戏? ”

南平大惊:“小艾!”

我继续冷笑:“南平,若我是良家女子,你是否会如此轻易的提出这个请求?”呵,至少会承诺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对么?

我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我不愿再跟他靠得这么近。呵,我曾经把你当做家人呢!家人!你竟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南平似乎误以为我要离开,忙膝行几步拉住我的衣摆,抬头,哀求地:“小艾!若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吴越也不会!可是,他已想尽其他可能的所有办法!”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语调迅速,似乎是怕自己的勇气瞬间失效,“他用金针刺穴,找窑姐交合,用极寒的药物镇住毒性……这些,他都试过,但不过是好转一两日便又加速恶化!他现在……他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他昏迷之前,依旧什么都不跟我说,甚至不让我送他回来!是我自作主张!是我翻看了他曾翻看的典籍!我也想过去找别人,我甚至偷偷去翻过户籍册!可京城那么大,竟然命属极阴的也只有十二个人而已,适龄的更少,不过四人,其中二人早已出嫁冠了夫姓,一人出外探亲,估摸几月才能回!小艾,我没有办法了啊!一切都是我不好,吴越他不想伤害你,可我做不到就这样看他去死……”

他哭得浑身发抖:“是我做不到啊,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我恨不得替他去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再躲开,任他拉着我的衣摆,只怔怔地看着他。

南平啊南平,这几天,我不是没有对吴越起过疑心,但这几天你一直跟着他,若你说得属实,那么,他的确没办法分身去做其他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原来,他脖子上的金针,是这样的用途?那么那天他叫我瑶瑶?……不由想起田即最后一刻对着我叫晴儿的样子,难道这毒,还会惑人心智?

我轻声问他:“吴越?是否已经不清醒了?”

南平点头,吞吞吐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书上说,中毒者见到阴命的处子……便宛如蝶恋花,穷追不舍,但心头浮现的……是挚爱人的身影……他,他因自己想方设法抑制毒性,所以神智就……”

我伸手打断他:“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南平急道:“小艾!他已经……今晚……”然后再次泣不成声。

是啊,我知道,这是一条人命。你认为我不该犹豫。但是南平啊,你们都认为我出身贱籍,都认为我在烟花地长大,于是就没有所谓的贞操观,是么?呵,若我告诉你,是恰恰相反呢?

见过了那么多清倌挂牌后的凄惨命运,那么多当红姐儿夜夜笙歌过后一张麻木绝望的脸,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当然在乎!

更何况……

呵,南平,若是我应了你,便相当于亲手扼杀了我自己的希望,这场交易于我,无异于一命换一命。你知道么?你当然是不知道的,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吴越一个人而已,你甚至不会说,会考虑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我仰头,眼睛干涩,胸口酸痛。

一边是吴越的性命,一边是我的未来。

砍掉左手,还是右手?

世间安得双全法?

我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若我没有人挂念,那我是否该去成全有人挂念的人?起码,有人会得到幸福,对不对?慢慢吐出腹中浊气,我蹲下,盯着南平双眼,一字一顿:“南平,你是否愿意用你的性命,去换取吴越的?”

南平直起身子,坚定地:“我愿意。”

好。我点头,起身。那么,就让我亲手毁了这最后一线希望吧。

墨让,永别了。

“他在哪?”我搓了搓脸颊,轻声问。

南平无言,摆正身子,又含泪向我磕了三个头才道:“东进第三间,……他就快醒了。”

我拢了拢衣襟,突然觉得好冷,仿佛冬天提前来了,冷得我手脚冰凉,身体僵硬麻木。东进第三间,是要我自愿去献祭么?这未免太残忍了。

我打开房门,一步一步地挪出去,一步一步。廊外的落叶多日不扫,被秋风卷起,带着破败的气息敲打着园内的各种花树,摇晃着光秃的树枝。树枝不断摇曳,仿佛邪恶的老丑的相士,挥着他枯木般的手指,用长长的黄色指甲恶意地划过你的掌心,桀桀笑着告诉你,你命中的大劫就快来了,而且,无可解。

我闭了闭眼睛,继续艰难挪动着脚步。

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可惜无论我走得多么慢,这条路终归会走完,那扇木门就在眼前,近得我可以闻到那潮湿的木头上散发出的腐烂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