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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64)

墨谦稍稍离开一点,微笑着伸手抚上花妈妈的脸颊:“翠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多好!”

墨让大惊:“哥!?”不由上前一步。

墨谦斜睨他一眼,淡淡:“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追随她而去。”

墨让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之后面上染上几分尴尬。

墨谦重新抱起花妈妈,垂下眼睛:“我的生命里,从来就不是只有爱情而已。放心,我知道,我向来没有任性的资本,也没有寻短见的权利,我的命一直都不是自己的,我知道,我知道。”他说这话时,虽然垂着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眼里一定是蕴着无限哀伤的。连生死都不自由,这样的日子,无论怎样,都算不上快活吧。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会继续背负着墨家的责任,我会继续完成我应尽的义务,你们可以放心。但,我的心已经随她去了,剩下的日子,对我来说,苦刑而已。”接着惨然一笑,“我活该受这苦刑。”

他起身,冷冷道:“礼成。”

唢呐得了这声指示,再次震天价的响起,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做一团,炸得猩红的纸屑到处乱飞,在一片喧嚣中,我隔着朦胧的一层水雾,看墨谦的背影渐渐远去,所过之处,带起一道红色的烟尘。

莫公子,一路走好。

花妈妈在三天后葬入了墨家的祖坟。那天下着蒙蒙秋雨,我沉默地看着属于她的黑色的墓碑一点点竖起,同时落成的还有墨谦的坟墓。他执意如此,为自己立了衣冠冢,陪在花妈妈身边。花妈妈的墓碑极简单,简单到让我看到上面红色的字,就感觉眼睛有被刺痛的错觉。

那墓碑正面写着,爱妻花氏叠翠之墓,落款为,夫墨谦顿首。背面是一首词: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2]

还是化蝶吧,蝴蝶本无心,朝生暮死,也是莫大的幸福。

我几乎天天去拜祭,只是刻意避开了墨谦。

我有些话想问他,但仍旧找不到和他独处的勇气。我也在害怕,我怕在我问清之后,我会不得不恨他,但这,是违背我向花妈妈许下的承诺的。但我怎么可以违背呢?于是这简直成了个悖论,因为对花妈妈的爱,我可能会恨他,但又因为对花妈妈的爱,我不能去恨他。

这样的矛盾,我巴不得永远不要触碰,但谜底总归应该揭晓的。

所以在一天拜祭之后,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在墓边,静静等待墨谦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甘肃花儿,原文为:双双对对的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菊花;亲亲热热说下的话,实实落落地记下。 但,某卡在腐路上走得太远了,看到菊花就囧,所以改成了桂花桂花啊桂花,卡很偏爱桂花呢,呵

[2]这首词很有名,为“香冢”碑背面的悼词,金大侠在《书剑恩仇录》一文中用过,相信很多亲都有印象。是卡家chef帮卡选定了这首词,因为花妈妈的名字,和这首词非常契合,也很合悼念的气氛。

第四十五章

所以在一天拜祭之后,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守在墓边,静静等待墨谦到来。

我没有等太久,就看到了他的身影。他独自一人,穿着一身黑色,迎着秋风缓缓走来,黑衣贴在身上,显得本就单薄的身形更加瘦削。我起身,等他慢慢走近,但当他离我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时,我却吓了一跳。不过几日的功夫,墨谦似乎已经垂垂老去。

不,他脸上没有多出几条皱纹,他的皮肤依旧光洁,他的头发依旧乌黑,他的腰杆依旧笔直。但任谁都能轻易看得出来,他身上那种属于年轻人的希望和力量已经没有了,像是一个绝望等待黄土掩埋全身的老人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年轻的躯壳,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这种陌生的力量,他只是机械地完成他需要完成的工作,然后呆滞地数着时光的流逝,等待再次老去。

我忍不住一个激灵,一道可怕的寒意迅速游走我全身,我突然决定彻底原谅他了,原谅他的不作为,原谅他的无奈,但我仍需要知道一个原因,我需要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我欠身:“莫公子。”

墨谦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地牵动嘴角:“小艾,好久不见。”他的反应也似乎变得如老人家一样缓慢,好像他只是被迫从一个小世界里走出,对外界的刺激程式化地做出些微的反应,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躲了进去。

我点点头,黯然,好久,真的是好久了。不过几天的功夫,感觉却像经过了沧海桑田,所有曾经熟悉的认为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都陡然改变了。

山中方数日,人间已万年。

我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莫公子,可否在花妈妈面前,指点我几件事?”

墨谦呆了呆,缓缓垂下目光,轻轻点头:“好。”

我上前一步,问他:“当初,是你为我催眠,让我忘掉那两段不堪的记忆,对么?”

墨谦依旧是垂着目光,点头不语。

“所以那时,你就留了个后门,在你说‘请上座’这个词的时候,我就会再次被你催眠,做你所说的任何事?”

墨谦抬眼瞥我一眼,淡淡地笑:“是墨让告诉你,可以这样做的?”

我不答,再次问他:“是么?”

墨谦点点头:“没错。虽然我知道这对你的记忆无异于雪上加霜的破坏,但我当时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想到……没想到你的意志力,出乎我的意料,竟然能模糊记得当时的事,还能够轻微地反抗我的催眠。”

我惨然一笑:“既然你可以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早点催眠我?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也许这样,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对不对?

墨谦黯然:“之前是翠儿,然后是墨让和吴越,小艾,也许你不觉得,但你身边总是不乏人保护你。除非你主动来找我,不然,我哪有机会去接近你?”

我语塞,然后问他:“那,五年前,在花妈妈求你放弃查出真相后,你就真的放弃了么?你真的不打算为她讨一个公道?”

墨谦突然抬眼,紧盯着我:“你当我真的没有查过么?你当我真的愿意如此忍气吞声么?可……”他闭了闭眼睛,接着说,“宝妈妈、红儿、还有之前倚翠楼里的人,以及周边对迷药有研究的匠人药师,郎中商人,只要我过问,他们就会在不久后急症暴毙,或是意外溺水。相应的,翠儿那边也会遭遇些不大不小的祸事,在我严密设防之下!那人是在警告我,不要再查,不能再查!我可以牺牲所有人的性命,或是其他什么,但我不能拿翠儿的安危开玩笑!若她因为我的锲而不舍再遭不测,我情何以堪!”说到这,他突然绽出个惨笑,“可是,她终究是因为我,而……”他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却没有眼泪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