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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牌小艾(59)

墨让摇摇头:“你似乎有两段记忆被抹去了,这两段记忆相似的地方很多,因此被掺杂在一起,搞不清原有的顺序。”

我跪在地上,双手半握成拳,一下下砸着地面,不觉泪流满面:“我做不到,我分不开……”

墨让再次抱住我,饱满的唇轻轻触碰我的眉心:“你可以的,小艾,你可以的,想想你的花妈妈,想想你的秋儿姐姐。小艾,记得,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都曾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你身旁,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受伤,不会让你被这些记忆影响。小艾,勇敢些,面对这些记忆,它们只是记忆而已,和现在无关。”

墨让一遍遍絮絮地说着,他的声音令我心安,他令我心安。有他在身边,我分外的安心,分外的有勇气。

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再一次深深呼吸属于他的味道。良久,我低声道:“再试一次吧。”

第四十一章

秋儿抿着唇,看着镜子里的我,幽幽开口:“小艾,我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早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今天是我挂牌的日子,有你陪在身边,我才稍自在些。”

我一味低着头,抚摸着她齐腰的秀发,啧啧赞叹:“秋儿姐姐,你的头发真好看!”

秋儿低头柔柔一笑:“是啊,一梳梳到尾……”她把玩着玲珑的头饰,眼光飘向窗外,“我虽自小被宝妈妈收养调教,但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记得些的。我娘说了,这头一晚,是女儿家最重要的日子,过了这一晚,恍若再世为人。”说着,她脸上一暗,“可惜我……过了这一晚,八成就不再是人了……”她放下头饰,转而用手指轻轻绕着发梢,洁白的贝齿咬着花瓣样的下唇,“不知道今天买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他若是个小户人家,不嫌我出身低贱,我便跟了他回去,克勤克俭,平平淡淡地过下半辈子。他若是惯常眠花宿柳的公子哥儿……”说到这,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想了想,才又开口,“他若是能看得上我,赎我出去,好教我不再做这种皮肉生意,莫说是歌姬小妾,就算是为奴为婢,也是好的。”

我替她梳着头发,嘴里随意宽慰着:“姐姐也不用太操心了,小姐许我今天一直跟着你,到时前面叫价,我就偷溜出去看看,看准了谁买了你,回来告诉你就是了!”

秋儿这才绽出一个舒心的笑来:“谢谢你,小艾!”她起身抱住我,大红的衣裳看得我眼睛有些刺痛,她柔软的怀中茉莉花的味道却让我觉得安心,“小艾,我好紧张。”她手里牢牢攥着一个苹果,“希望今晚平平安安的,希望他能好好待我……”

“姐姐,”我的大头在她怀里埋得更深了些,“你人这么好,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得偿所愿。

秋儿得偿所愿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不再会受苦了。那天之后……之后是两个彪形大汉买下了她,我跑回去告诉她时,遭到宝妈妈的拦截,大概消磨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瞅准了机会偷跑出去,躲躲闪闪地溜到秋儿那里。但,已经晚了。秋儿,这个柔弱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哪受得住两个成年男子的蹂躏?

我的尖叫声引来了花妈妈,她奋力护着我。但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敌得过两个饥渴的男人?就在她险险惨遭欺凌的时候,宝妈妈带着护院来了,她陪了半天不是,又退了一半的钱给两个禽兽,这才算了了一桩“闲事”。

但秋儿,可怜的秋儿,她初夜就这样不讨喜,被宝妈妈认为晦气,见她受伤,也只是粗粗使人看了下,得知她重伤难愈时,就彻底放弃了她,任她自生自灭。花妈妈当时还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她被逼着登台赔笑,然后被灌醉,被送回。于是在垂死的秋儿身边,只有我,只有被吓傻了的我,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这一切,好熟悉,是发生过么?为什么最后一段只是匆匆而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叫小姐为花妈妈?哦,是了,我原来已经十五岁了,原来,我已经经历过这一段?

我一阵眩晕,好似自己的身体正飞速缩小,我控制不住,跪倒在地。

“小艾,怎么了?又摔倒了?真是的,都十岁了,还经常绊倒,羞死了。”花妈妈笑着拉起我,替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吓得不敢看她,只默默念着,墨让墨让,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让我带着自由意识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为什么让我见到五年前的花妈妈,年轻的花妈妈,尚带着美好憧憬和希望的花妈妈,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不由偷瞄她。当时的她,光洁的皮肤泛着月华样的光芒,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唇边衔着幸福。她穿了件大红的喜服,简洁的样式,却生生就让人觉得,她是月中动了凡念的仙子,既美丽出尘,又温暖可人。

我心中一阵悲哀,我真的要再次见证这一切究竟是怎样被毁灭的么?我亲爱的花妈妈,她曾深信她是能够离开烟花地的,她相信她是能够办到的,她也确实只差一步而已。身体的肮脏非她所愿,她有一个干净的灵魂。

但是这信念,就要在一夕之间改变了。

我不得不去见证这一切,我已别无选择。

花妈妈举着镜子端详了半天,然后起身转了一圈,看着我,嘴角含笑:“好看么?”

我木然点头,悲哀地用奶声奶气地回答:“好看,小姐最好看了!小姐穿红颜色的衣服更加好看!小姐这么好看,一定会迷得莫公子神魂颠倒!”

花妈妈轻笑,俯身,伸出青葱玉指戳了戳我的额头:“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小嘴儿越来越油了!”外面传来敲门声,花妈妈努嘴,“去,开门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边走边挠着头猜测:“谁啊,莫公子不是要到明天才能回京城么?”不,不要,不要去开门,我已猜到那是谁了,不要去开门!

但是没有用,我十五岁的灵魂,无法操纵十岁的身体,一切还是照原样发生了。

花妈妈声音带笑:“那就不能是宝妈妈么,她一定是想让我再留些时日,帮她调教几个得意的姑娘!”

门开了,是三个表情木然的家伙,三人眼周和唇边都有一圈奇怪的皱纹,是人皮面具。我不由吓得瑟瑟发抖,就是这几个人了,对不对?

为首一人推了我一把,我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他力量太大,我即使倒地仍不能化解余力,竟就势滚到了床下。

然后是花妈妈的声音:“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宝妈妈呢?救命!来人啊!救命!”

我躲在床下,想偷溜出去,想大叫,想做些什么,但我的身体忠实履行着当时的动作,瑟瑟发抖,浑身无力。我怔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啪嗒,啪嗒。

我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腥咸的眼泪流了满脸,听三个人在外面讨论着我的去向,然后我小小地抽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