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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原名:天下/出书版)(259)

少时翻典籍,见了北齐人的习俗,总会气闷在心,若我与阿姐生在北齐,我便不必这般苦苦压

抑。

但我与阿姐生来便是景家人,上天从不曾在此处给我选择的机会。

留景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将阿姐的信送到了我的手中。

那信极短,堪堪不过两句话,再无其他。

他日,阿珣定会成为我最最引以为傲的弟弟,若阿珣变强了,他日便换由你来保护我与离离,

可好?

阿珣身上亦流着我们景家人的血,若他日阿珣为帝,定会像父皇一样成为当世明君。

我骤然捏紧了手中的信,心莫名地疼。

阿姐终究是想起来了。

昔日阿姐说的每一句话,或许无心,但我却为此努力了许多年。

为一句话,费尽心思去争这帝位,为一句话,努力地成为一个好皇帝。

阿姐走的那日,皇城上头的天一派晴朗,万里无云,我站在城墙隐蔽的角落,静静地看着她的马

车渐行渐远,却再也不曾去拦阻。

马车终于载着她离开了这座世人艳羡的皇城,载着她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这个地方不再有软弱可欺却与我血脉相连的母妃,不再有教养我疼宠我教会我成长的母后,也

不再有娇俏可人极为崇拜于我的离离,更不再有阿姐。

我知道,自此之后,阿姐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我也曾以为,我可以纵容自己的任性,将阿姐一辈子困在皇城之中,让她就此陪我一生一世,

但我总归高估了自己的狠戾。

对于外人,我或许可以在谈笑之间操纵他们的生死,对于阿姐,却总是心软。

无端的心软。

诚如母后所言,若出自内心去喜欢一个人,不计较得失好坏,那么就算这人并非真心也无妨,

因为那一切都是自愿的。

我爱阿姐,爱到无法再去计较得失好坏,就算阿姐从来都只将我当做最疼爱的弟弟,我仍是爱

她。

穷尽这一生,我怕是再也无法爱上其他女子了。

若我能断去这一世情殇,当阿姐最疼爱的弟弟,那该有多好?

年少时的阿姐,后来的阿姐,从无一日在我脑海中褪去。夜里我无端又梦到了阿姐,醒来时,

便听到内侍恭谨催促上朝的声音。

我顿时清醒。

梦断如斯浮生,留得韶光。

阿姐,无论你身在何处,我以我这一生为你守护大毓的这片江山,为你守住一片天,让你此生

无忧无虑。

番外四 秋无心·长问相思

一个是恶鬼,一个是神祗,这是秋家数百年所背负的宿命。

每一对双生子的出生,对秋家而言都是一场灾难,是以,我和水心出生这年,秋家上下陷入一

片恐慌之中。

双生子,对于秋家人而言是一场噩梦,却从无人想过这一切对我和水心而言亦是一场噩梦。

我并不知他们如何判断谁知天命,而谁又是上苍派到秋家的恶鬼,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与水心

每日都覆着鬼面,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彼时我们的世界里全无爹娘,彼此依靠,如此,整整过了三年。

也只不过过了三年。

我不知水心后来被带去了哪,只是有一天一觉醒来就再也寻不到水心,任凭我找遍了住所,都

不曾看到她的影子。

我住的那座阁楼极高,抬眼便可看尽蓝天,观遍世事变化,但我却知道这以后,能站在这个地

方的永远都只有我一人。

所有人都敬畏我,不敢靠近一步。

哪怕是一小步。

每每独自一人置身高楼朝远方眺时,我总会想起琳琅说的话。

她时常与我说,总有一日定要让这天下江山尽握在手——我极喜欢她信誓旦旦充满信心的样子

,极为美丽动人。

但我更喜爱她肆意的笑容,犹如晨曦破晓时那第一道光,蓦然让这世界陡然变得明亮起来。

得秋氏者得天下,既然她想要这天下,那么,我用整个秋家为她铺路又何妨?

我只求,她这一生颜色如莲,盛开。

遇到琳琅那年,我也不过八岁,那时乐山上的竹林青青郁郁,美景怡人,远远眺望,犹如一幅

极美的画。那时的琳琅,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她的脸上亦覆着面具,却不同于我那形状丑陋的

鬼面,她的面具精致小巧,纯金打造,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下得以折射出最炫目的光。

虽无人能看清她的脸儿,却不难看出她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娇气。

我素来不喜亲近别人,但她却无端让我心生欢喜,故而在她跌跌撞撞地跌进我的怀中时,我毫

无犹豫地接住了那柔软的小身子。

那时怕是谁也不曾想过我与她会就此亲近,以至于许久以后我想到那一幕,只余下万千感慨:

缘之一字,岂是三言两语道得清的?

十二岁时,我重遇同样鬼面的水心。

水心拉着我的手说,她想离开这个地方,想离开这个让她心生恐惧的地方。秋家人与生俱来的

能力让她惧怕却又充满了无奈——每每碰触到别人的手,她总会看到人心所想,或邪恶,或伪

善。

后来水心便从秋家消失,再无人见过她,水心选择的人生与我自是无关的,我对此并不惊讶,

却也从未想过去阻止。

我与水心不同,因为我从不去看人心,也从不去在乎人心,因为我知道有时无知更为幸福。

水心走后,秋家此辈天赋异禀者单剩我一人。

双生子,心连心,水心死的那日,我心头一阵阵的疼,犹如丢了什么一般。

待我寻到水心离家之后曾呆的地方时,那地儿早已换了新的主人,水心已死去多时,唯一留下

的,便是她的孩子。

我寻到水心的孩子时,那孩子眼中不见恐惧,脸上亦是一片漠然。她的身旁是救济她怜悯她的

老乞丐,老乞丐早已死去多时,身体都已僵硬,她似是不知,只是瑟瑟地缩在破庙的角落里,

任凭人叫喊,都不做理会。

最后是我葬了那老乞丐,将她带回了秋家。这个孩子,虽不若水心那般能看透人心,却极有占

卜天分。

我为那孩子取名秋如初,寄予一切美好的念想。

琳琅终是渐渐长大。

多年后我不意外地成为秋氏这一代的家主,从此背负起秋氏兴衰的使命。而琳琅,也确是有了

立足天下之本。

她脸上的面具一年比一年轻薄,一年比一年精致,一年比一年美,唯一不变的是,从不摘下那

面具,如我一般。

她仍是频繁地来寻我,这个习惯自我遇到她起,再也不曾改过。

她十四岁这年,我终是拗不过她,为她排了命盘,然而,自此之后我再见她,全然无法再笑出

来——

这样美好的她,活不过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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