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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原名:天下/出书版)(258)

番外三 景珣 梦未成归

这座皇城里自我知事起,最不缺的就是红颜。

所见之人,姿容秀丽者甚多,不单是后宫那些妃嫔,就连皇城内那些宫女们,都有一副好容貌

但在这个地方,并非美,就代表了一切。

我的母妃是个温柔的女子,上天极为厚待她,给了她一副天生的好容颜,举手投足间妩媚勾人

然而她有的,也仅仅是一副好容颜。

她生性软弱,不争,亦是争不过别人。在这个地方,不争,就只有被冷落,被欺辱,甚至被遗

忘,然而她生来如此,任凭别人欺辱,她永远都是那副浅笑端方的模样。

所以最后红颜枯骨,也便成了她的归宿。

她死之时,却也仅仅是得到父皇的一声叹息——若是她地下有知,或许会高兴吧?皇城里如此

多的女子,能让父皇收在心底的,单就母后一人,即使他从不说,我却也看出来了。

一个不得宠的妃子留下的自然是在皇城里不受重视的孩子。父皇膝下皇子众多,多我一个亦是

不多,遂母妃死后,我的境地似乎更为难了些。

虽被兰妃收养,却并不受重视。从前至少还能吃上一口热饭,之后便仅剩下冷饭,但年纪尚幼

的我对此却无可奈何,直到那日。

那日皇城上头的天晴朗无云,我照例吃着宫人送上的冷饭,尚未送进口中,就被人一手打翻。

抬眼,便见打翻我手中冷饭的人站在面前,她的脸上虽戴着精致的假面,莫名的,我却知她那

是在生气。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用娇软的声音教训那些宫人们,明明是与我差不多的孩子,骂起人来

却不怒而威,让我不由得露出浅笑——母妃去世后,我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笑过。

母妃在世时,深居简出,我自然也是如此,故而皇城之中除了曾见过几面的父皇之外,我熟悉

的便只有宫人。

然而,这宫里年纪尚幼又戴着假面的小女孩,论起,也只她一人,所以我并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我知那便是我的阿姐,自出生起便受尽父皇宠爱的怡和公主。她教训完宫人后便走了,这日我

吃到了久违的热饭,比以往更加精致更加美味。

傍晚时分,我便被带到了皇后的居所,之后,便被留在了那儿,教养我不力的兰妃亦被降了品

级。

从前人人都说我的阿姐自幼得宠,我对此却全无概念,此番却见识到了。若非她,兰妃就算教

养我不力也不足以被降品级,父皇子嗣甚多,这个皇城内,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是算不得什么的。

从前人人都说凤栖宫是皇城中最美的一座宫殿,我年少不知事,并不明白那话中的意思,后来

渐渐长大,也便明了了。

皇城中的每一座宫殿都是一样的尽善尽美,不同的,只是里头居住的人,和那些人的身份,而

凤栖宫住着皇城中最为高贵的女子。

许多人觊觑着那座宫殿,然而那个地方,代代住的都是霍家的女子,再无他人。——

我的母后霍皇后与我的母妃不同,我的母妃不争是因她没有争的筹码,母后也不争,但她却是

不屑于去争。

母后待我是极好的,不论吃穿用度,都与阿姐和恒凌并无二样,她们有的,我一样都不曾少过

她不偏爱,也不溺爱,在她眼中,我与阿姐她们并无异处。

曾有人与我说,那不过是母后的心计,但我对此却报之一笑。我虽小,却也分得清何为真情,

何为假意。

她那样的女子,若是不喜,就不会去理会,若是理会了,定是出自内心的喜欢。

对于这样的女子我自是喜爱的,此后一生,我都将她记在了心底,这个女子虽非我的生母,却

教会了我一切的道理。

初到凤栖宫第一年,我并不明白为何父皇独独将她藏在了心底,后来我便知道了,这样的女子

确实是值得父皇一心一意的。

可惜,父皇生来便是帝王,他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她一人。

母后去世后许多年,我仍铭记她说过的话,她说若出自内心去喜欢一个人,不计较得失好坏,

那么就算这人并非真心也无妨,因为那一切都是自愿的。

阿姐便是这样的人,若她喜欢,定是真心以待。

不单是阿姐,我这般,恒凌亦然。

自小到大,都是阿姐护着我与恒凌,她是极为护短的人,容不得别人欺负我们。

初到凤栖宫那一年,总有些看不起我出身的人肆意挑衅,这些人最终都不得好下场。在阿姐刻

意的维护下,我与从前再不相同,之后的皇城里,再无人敢欺负我半分。

阿姐的脸上常年覆着假面,只有在凤栖宫时,她才会摘下脸上那张面具。她有极为秀美的一张

脸儿,袭承了母后的婉约,与父皇的傲气。

我总喜欢坐在一旁看阿姐读书,然后抓着天真单纯的恒凌故作不解地问她许许多多的问题,听

她耐心地与我们解释书上的那些内容。

只要陪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的笑容,我便会觉得喜悦万分。

我不知自己是从何时喜欢上她的,许是在她打翻我手中的冷饭时,许是在后来我们无尽的相处

之间,但喜欢便是喜欢了,我并不刻意去改变什么,也不刻意去压抑些什么。

人人都说我与母妃有相同的性子,温和,恭谦有礼,其实不然。我与母妃生来便不同,她近乎

软弱,而我,有我想保护的东西,不容许像她那般。

阿姐也听过那些言语,她却趴在我的肩上放肆大笑。她说,阿珣身上流着我们景家人的血,自

是不同的。

是的,我们的身上都流着景家人的血,承袭了一样的性子,不论是我、阿姐还是恒凌,尽管表

面上看不出些什么,总归是一样的。

阿姐想要将天下江山尽握在手,她为此而坚持而努力。

而我,我想要的东西在很早之前我便已知道,我亦在为此而努力。

阿姐为了一个男人,情愿舍弃一切,这让我无端的恐惧,无端的愤怒,我用尽心思,虽让她重

新回到我身边,却再也无法守住她的心。

那时我曾以为,即便是如此,也无妨。只要我守着阿姐,总有一日她还像忘了任子衡那样将那

男人忘掉,可是我却低估了阿姐的心。

她太过于爱那个男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与阿姐反目相向——阿姐固然是身怀资本,她身边有一群甘愿为她用尽心

机想尽办法谋夺皇位的人,但我为帝十年之久,也并非毫无实权。

与阿姐反目虽是一场硬仗,我却并非毫无胜算。

但我总归累了。

阿姐她,早已忘记了从前与我说的话,而我却极为可笑地执着于此,将那些话时刻铭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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