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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的自我修养(38)

程铮点头应下。

我犹豫片刻:“如果……如果有朝一日,由于某些迫不得已的理由,你必须牺牲他人性命,来换得另一个更重要之人的性命,你会去做吗?”

程铮不假思索地摇头:“不会。”

我一愣,答得太快了吧?连忙补充道:“被你牺牲那人无关紧要,虽不是坏人,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然而另一人却至关重要,也许……呃,比如她关乎整个武林的生死?”

他还是摇头:“众生平等,无分贵贱。妄断他人生死,岂非与魔教无异?”

我心里发堵,不曾细想便冷笑道:“如何能够不分贵贱?程婴以子换赵孤,要离灭门刺庆忌,刘安杀妻饷皇叔。书上记载的这些李代桃僵的英雄义士,哪个不是妄断他人生死?难不成杀的是自己的妻子儿女,恶事就能变得名正言顺了么?”

程铮想了片刻:“程婴事成自戮,要离归国自戕,牺牲妻儿之举虽不可取,但由于义士并非存了怯懦独活之意,因此倒也值得尊敬。——只是我不敢苟同,若无推己及人之感,又何谈仁义大道。”

我盯着他追问:“那若是牺牲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程铮一字一顿:“君子有所不为!”

我还欲再辩,双眼不期然对上他探寻的目光,不由苦笑,长叹一声鸣金收兵:“是我钻牛角尖了。这种讨论哪有什么正确答案可言,每个人的标准不同,答案便也不同,本就没有对错之分。”这席话也是说给我自己听,但愿是我杞人忧天,自己想得太多。

程铮却仍是不错眼地将我看着,我亦坦然地面对他目光。半晌,他方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转到手头的账册上,我也埋头继续誊录名单,两人再不说话。

没了谈天分心,我手眼并用,一个多时辰后便将名单整理完毕交给程铮。彼时天刚过午,我琢磨着那位管钥匙的师兄应该快回来,程铮这里也再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于是起身告辞,再次蹩去后山祠堂。

祠堂大门敞开,室内空无一人,想是那位师兄来过又走了。我按照楚修竹交代的位置找出铜盆,打了半盆井水洗净抹布,开始搭着供桌,一块块地擦拭牌位。

正擦得额头冒汗,突听得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笑同我打招呼:“小姑娘,又见到你啦!”

又?

我疑惑转身,却见门口背光站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身量颇高,一脸英气,笑容灿烂得仿佛自己会发光。他见我转身,灿烂的笑容瞬间一僵,又马上歉然笑道:“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了人。”

我立即就知道了他是谁,他又把我认作了谁,忙笑道:“向公子万福,楚师姐今天临时有事下山去了,您要找她却是不巧。”

向靖声眼神稍暗,然而仍是客气地拱手回礼:“多谢姑娘提点。”

我向他抿嘴一笑,心说主角光环果然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竟能惹得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对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动了凡心。这要是搁到现代,联合国还不得发动各个国家签署条约保证互不率先使用楚修竹?

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已在条件反射地盘问八卦:“向公子可是找我师姐有什么事?”

向靖声犹豫一下,从怀中掏出个香囊托在手里,清雅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几日前我偶遇楚姑娘,分别后才发现她不慎将香囊遗落。我本应立即送还,不成想近几日俗事缠身,今日才勉强得了空子,却不巧……”他苦笑一声,将香囊向我递来,“可否烦请姑娘代我转交?”

我哪是如此不谙风月的人,连忙笑着婉拒:“既是向公子找到的,还是向公子自己还给师姐为好。——师姐最迟未时便回,向公子若是晚上没事,便受累再来找她一回吧。”

向靖声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他收起香囊,寒暄几句便称事告辞。

我快手快脚地收拾完祠堂,又转到白玉塘边试了试手气,见实在掰不动才悻悻作罢,转头溜到厨房摸了张面饼出来,一边啃一边往楚修竹的住处走。

八卦当然是要围观新鲜的,若是两人警惕性低些,也许我还能偷窥到小情侣俩吻别呢。

出乎我的意料,我并没有等多久,未时初,楚修竹便脚步发飘地回来了。

小姑娘脸上红晕未散,眼含秋水,一双眸子虽是看着人,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目光里满是似惊似喜、患得患失的少女情怀。我起身向她迎去,然而直到我俩相距不足十步她才恍然惊觉,匆忙向我挤出个笑容:“在这儿等我吗?怎么不进屋去?”

我嘿嘿怪笑:“反正穿得厚不怕冷,若是进屋等着,怎能看到师姐如此精彩的表情?”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师姐真是桃花遍地,这边和少阳师兄还在幽会,那边向家三公子又巴巴地赶去祠堂送香囊。”

楚修竹满脸的不明所以,笑着抬手戳我脑门:“说什么呢?”

她一伸手,我也发现我错得离谱。

她袖子上沾染了一丝陌生的香气,味道凌冽浑厚,不带半分脂粉气,一闻就知道是男人用的。但又偏偏和我认识的男人们相去甚远,既不是李少阳身上的檀香,也不是向靖声衣服上熏的冷香,更不是她自己一直用的茉莉花香。

我凑到她前襟四处闻闻,竟然颈窝和耳际也有!这,这是上二垒了?

我狐疑地将她看着:“师姐究竟和谁出去了?”

楚修竹推开我脑袋,一张小脸红了又红,半晌忸怩地向我讨饶:“好如期,你就别问了,我明日给你买糖人儿回来还不成么?”

我盯着她瞧了一会,见她神情虽然羞涩,眼神却十分坚定,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叹一口气:“还要糖炒栗子。”

楚修竹忙笑道:“怎样都行。”

小美女笑靥如花,整个小脸都在发光,一看便知是少女怀春。我不由暗暗叹息,心说十三岁就谈恋爱了,那素未谋面的男主也真够性急的。

……或者不是男主,而是某个衬托正牌男主的渣男?

反正不论如何,向家老三估计是希望渺茫了。

我在心中默默为向靖声掬一把辛酸泪,又与楚修竹说了几句闲话,门都没进便告辞回去了。

当天夜里,我突然被踢门声惊醒,睁眼便看见韩掌门揪着我衣襟,扔铁饼似的丢给门外站着的楚修竹,厉声道:“去后山,务必护她周全!”

正文 独活还是共死

韩掌门将我丢给楚修竹接住,厉声道:“去后山,务必护她周全!”

他满面通红,额头青筋隐隐,表情怪异,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了极大的力气,最后一个“全”字竟然破了音。

我知是情况不妙,脑中登时轰的一声乱作一团,千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却还是楚修竹处变不惊,她低低答应一声,抖开手中衣裳将我囫囵裹住,拉着我手足尖一点便要离开。然而刚刚迈步,韩掌门却又低叫一声且慢,踉跄着赶到我们面前,分别塞给我二人一粒药丸,神色凝重地嘱咐道:“……不……不要活着落在……魔教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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