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龙套的自我修养(34)

药先生瞪我一眼,左手赏了我个崩豆,右手飞速写道:“再出毛病,我也白担这药王的名头了,趁早改叫笨蛋之王算了。”

我嘿嘿傻笑,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既是有一代药王作保,我也就彻底放下一颗心来,整日窝在屋中配合药先生治疗,又想方设法缠着程铮陪我通读讨论药先生的手札。虽然每逢阴雨湿冷的天气耳朵还是疼得要死,但和往昔的黑暗时光比起来,这些明显只是小儿科的考验。药先生说不要紧,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几个月后我耳朵渐渐有所好转,也学会了该怎样读人唇语,向靖闻和程铮便开始教我些简单的外家功夫,一是为了强身健体活络筋骨,二则也是怕我以后太给他们丢人:没内力也就罢了,若是连寻常的混混都打不过,那他们当真是脸上无光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草长莺飞,一年过去又是一年,程铮和向靖闻各有各的事忙,都不能在药王谷久待,然而每年最迟到了下第一场雪时,他们必然会牵着马出现在谷口,身上裹着寒意,手却是热的。

再一再二我便有些奇怪,程铮也就罢了,向靖闻是逐风山庄的二少爷,他怎能年年不与家人团聚,反跑出来与我们过年?

我偷偷问他,他的笑容微有些落寞:“家里人多,少我一个也看不出来,但这里少我一个,便瞬间空了不少,我怎能让你们失望?”

也许相比逐风山庄的三姑六婆,他更愿意与我们凑做一家人吧。

我又何尝不是。于我而言,若药先生是开明有趣的父亲,向靖闻便是爱护弟弟妹妹的宽厚兄长。程铮的定位便有些模糊,我既不把他当哥哥也不把他当弟弟,但他确实算我的家人,且是最不可或缺的一个。

时光荏苒,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我却将要迎来在药王谷的第四个新年。

我此时已满十二,身上寒气已缚,心明眼亮,听力也多半恢复,虽还有些耳背,天气潮湿时仍是不怎么痛快,但已不碍事了。

彼时程铮十八正青春,向靖闻二十八一枝花,药先生年龄不可考。

程铮十一月初便进了药王谷,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这尾巴不是别人,正是苦恋我师姐的李少阳。

近四年未见,少阳兄仿佛疯长的竹节一般拔高了一大截,和程铮并肩站在一处,竟只比他矮上两三指。只是骨架长开了,肌肉却还没开始往上贴,看着便显得有些奇怪,好像是衣服架子刚刚成精。

唔,也有可能是他站在程铮身边,这才被比得惨不忍睹了。

李少阳见了我先是一愣,便立即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平平道:“青阳派百年诞辰在即,师叔爷作为派中元老,理应辅助掌门接待来客,安排一应事宜。虽然掌门深知师叔爷近年来必在药王谷过年守岁的习惯,但无奈派中事务繁多,韩掌门□乏术,不得已请师叔爷破例一回。另一来,谢师妹在药王谷中耽搁的时日也是不短了,听讲身子也已经调理得差不多。既是不碍,值此百年盛况,不回去凑凑热闹,未免太过可惜。”边说边抬眼看了我一眼,但须臾之后便再次移开目光,好像我脸上有异形正要破体而出,他既好奇又不敢多看似的。

我不由伸手摸了摸脸。自从我体内的寒气慢慢归于督脉之后,我便抓紧了青春期的尾巴,拼了命的窜个子、发育第二特征。四年里除了长高许多之外,胸前也有了小馒头,连皮肤都白嫩光滑许多。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我这一白,衬得我五官立即好看了不少,近年来也愈发有了些清秀小佳人的模样。因为原版实在不咋地,两厢一对比,说不定也比出些惊艳之感。

只是再怎么也不会让这位稳重师兄看到失态的地步啊。人家可是长伴女主身边,久经考验的元老级人物,最近又和程铮朝夕相处,他应该审美疲劳了才是,怎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怪哉。

我心里迅速地百转千回一遭,冲着他挤了个笑脸,大声道:“师兄一路辛苦,请先去屋里坐坐,我这就给您收拾出一间空房来。——对不住,我因了生病的关系有些耳背,平时说话的音量便很难掌握得住。”

我自然是晃点他的,这区区耳背和当年整整两年的失聪生涯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李少阳当然不晓得,他眼底泛起几分释然几分同情,冲我点点头,自去找药先生说话,应是准备再将刚才那番话重新说上一遍。

我扯扯程铮袖子,问他:“今年不能在药王谷过年了?”

程铮微微摇头:“初三便走。”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青阳派百年大庆,于情于理,我都应全力协助。”

我点头道:“这个自然,只是药先生那边有些难办。——你知道,他最爱热闹,正月十五还要扎几个花灯才算过完年,这下子被搅了雅兴,怕是最近脾气都不会太好。”

程铮又是摇头:“有少阳在,他便再无雅兴了。”

我一哂:“也是。”老顽童领地观念极强,有生人在场便始终保持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山面孔。我至今仍然纳闷,他当时为啥对我一见如故。思来想去,也唯有是爱屋及乌这个答案最是靠谱。

然而药先生这次的冰山脸没有维持多久,李少阳进了正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药先生便摔杯子摔碗的咆哮不休。我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想来总归不是什么斯文话。

李少阳竟也不怕,他温言软语地据理力争,两人一来一往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药先生才开门出来,黑着脸向我道:“十九,你收拾下东西,过完年跟着少爷回青阳一趟吧。”末句那个“一趟”咬得极重。

我点头答应,药先生依旧横眉立目:“别以为少爷来了就能偷懒,书房待着去!”

我不敢在他气头上抚他逆鳞,赶紧连声答应了,扭过头向程铮做了个鬼脸,忙不迭将自己锁进书房,哗啦哗啦地翻看手札。

过了一会,药先生也推门进来坐到我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翻书,垂着眼道:“过两天我画个样子,你叫少爷送到镇上张铁匠那,替你打些小玩意带走。”

我一愣,转头向他笑道:“先生不是说,我只是回青阳‘一趟’,凑完百年大庆的热闹还是要回来继续治病的?怎的就这么几个月的工夫您也不放心我?”

药先生皱皱眉,抿着唇道:“我总觉得韩荀这次特特派个人押着你和少爷回去有些古怪,若是我想多了倒也罢了,就怕他当真知道什么却不明说。”

我眨眨眼睛,不由想到尚在青阳的女主大人楚修竹。她比我大一岁,今年也该十三了,人都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年华二月初。莫非我的龙套任务就要被激活了?

会在今年吗?

我恍惚片刻,药先生挑眉看我:“唔,好像你也知道什么,却也不明说。”

上一篇:蕙质兰心 下一篇:你的江湖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