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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娼为良(40)

我叹气:“她是我的责任。”

我对责任一词有着病态的偏执,一旦背上了,便不能反悔。

敢夜奔?敢逃债?来人呀,皮鞭沾辣椒水,抽不死你丫的!

燕飞看着我:“可曾想好去哪?”

我垂下眼睛:“不知道,也许……落霞。”

她瞪着眼睛看我半晌,突然苦笑:“我哥还是来晚一步。你的心上人在落霞?——别说谎话,我不是只靠身手和运气当上捕头的。”

我只得道:“是,我喜欢的人在落霞。是,他也喜欢我。不,我不会嫁他。”

“为什么?”

我想了想:“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我怕他会负我,我也怕我会负他。我怕我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到头来只证明,我爱上的那人是个混蛋,或者更糟,我自己是个混蛋。”

那多伤自尊啊,感情到头来,我和我爹妈都是一丘之貉。

她低头沉默一会,抬头坚定地看着我:“不对,就算是爱上了个混蛋,也总要试试才知道的。如果不试,他是不是混蛋,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惊讶一笑:“你这是……”

燕飞重新为自己满上杯酒,一口喝干,冲我坚定地笑:“凌铛,听我一句话,一定要鼓起勇气试一试。的确,这世上人渣很多,但是你既然喜欢上了他,就要相信他,相信他就算本来是个混蛋,也不会对你不好。相信我,任何事情,只要在心里默念我能行,就一定能行。——我还有事,咱们下次再彻夜长谈!”

说罢起身推窗,利落跳下,小旋风一样飘走了。

我目瞪口呆。

悲乎哉!余昔日不知世之广博,尝如自大夜郎,居小功而自喜。今日见君,始知山外有山,炖鸡汤中更有高手!嗟乎,羞惭满面,吾与谁归!

正感慨着,倾羽在门外颤声地叫:“姐姐?”

我搓搓脸,与我归的人来了:“进来。”

倾羽推门进来,坐到我旁边,默默抱住我。

我惊讶地拍拍她手背:“怎么?”

她低着头沉默一会,轻声:“姐姐,若是万佚将军不嫌弃我出身的话,就算是做粗使丫鬟,我也跟他走。”

我扭头看她:“怎么会这样想?我哪舍得你去做丫鬟?”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她也看着我:“姐姐,我感激你带我出来,我想帮你,但总是越帮越忙。我喜欢万佚将军,他究竟怎样待我,会不会给我名分,我并不介意。姐姐,我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为难。万佚将军是个好人,能跟着他,我很知足。”

她把我抱得更紧:“姐姐,别为我操心了,我不能一直靠你帮着。我的路,总要自己来走。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趁早离开你了。”

“姐姐,别拒绝我。我希望咱们能好好地道别,而不是我偷偷离开,连句再会都不能说。”

“姐姐,算我求你。”

“姐姐……”

我长叹一声:“让我先问问万佚闻是怎么想的,若他把你当粗使丫鬟还好,若他敢把你当通房丫鬟用,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走的。”

倾羽羞得满脸通红:“姐姐!”

“咣!”小满踹门进来,我的门板摇摇欲坠,他的手臂上隐有血迹。

我连忙起身扶他,问:“不是叫你小心,可伤着什么地方了?”边说边上下检查一番,除了手臂上有一道二尺来长的浅浅划痕,其他地方倒没见到外伤。

“别趁机吃我豆腐!”他瞪我一眼,拽着我冲到下,抑扬顿挫、十分爷们地向我宣布,“万佚将军请你明天去大悲寺一叙。”

我笑着给他一个拥抱:“小少爷,你是天底下最靠谱的男人了!”

他不耐烦地推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着些,别把我当成你姘头那样随便!”

……嘁。

我端正了姿态,一边帮他清理伤口一边郑重道:“小少爷,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请不要侮辱我的品位。”我不恋童,真的。

小满动动嘴角,似乎想咬死我。

正文 24.大刃无锋

侍卫冲我微微躬身,低声道:“老爷就在园中相候,请二位自己进去。烦劳二位脚步和说话声音都放轻些,我家老爷听力极好,若是声音大了,难免会觉得烦闷。”说完看一眼小满,眼神有些奇怪。

我向他一福,轻声道谢:“有劳您带路了,妾省得利害。”

侍卫点点头,向园中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又向小满看了一眼之后便无声退开,站到门边。

小满被我狐疑的眼波一横,立马痛快招了:“昨天跟他交过手。”看神色,似乎没让他讨着什么便宜。

我顿时觉得好似随身携带大规模生化武器那样拉风,腰杆都直了,一口气上五,不费劲。

小满低笑:“喂喂,尾巴都翘起来了。你焉知惹了祸,我一定会救你?”

呃,也对。

瞬间又蔫了。

园中草木并不茂盛,我们顺着石板路走了一段,便看到万佚闻身着黑衣黑袍,负手站在树下,头略略偏着,似乎在听着什么,或是想着什么。

又走了几步,万佚闻便转身,向着我们欠身微笑:“昨日我与小友不打不相识,失手伤了小友,心中愧疚得紧。若不是这几天不能随意走动,原是该我亲自登门,向老板娘赔罪的。”说话间,脸上的伤疤如同蜈蚣一样缓缓爬动。

他那张脸,我无论看过几次都觉得惊心动魄。

我回头瞪了面有得色的小兔崽子一眼,疾走几步到万佚闻面前站定,明知他看不见,还是规规矩矩地蹲身一福:“侯爷万福。”他致仕后听封县侯,按礼数,我不能再叫他将军。

“侯爷言重了。小满鲁莽行事,打到您面前来,原是该拖出去打板子都不为过的。只昨日实是人命关天,我们迫不得已,才来打扰侯爷清静。若这孩子有什么冒犯之处,我在这儿向您赔个不是,望您海涵。”

万佚闻含笑摇头:“小友英雄少年,哪说得上什么得罪。老板娘也不必拘礼,我只是个倚仗圣恩度日的瞎子,您叫我一声闻先生就好。”他竟然对我用“您”!

我受宠若惊,呼吸略窒了窒才笑道:“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

万佚闻抚掌微笑:“爽快。”又略略转头,向着小满的方向,“小友,我和老板娘有事要说,你在此稍候可好?”

小满皱皱鼻子:“早去早回,我把她送回去之后,还想再回来跟你讨教几招呢。”

万佚闻笑笑:“我自然奉陪。”

也不知他在这寺里住了多久,行动间也不用竹杖探路,走得虽慢,却十分从容。

他将我领至一处水边的露台。这里没什么景色可看,秋季荷花已谢,光秃秃的杆子直愣愣地挑在水面上,掩不住的萧瑟之意铺面而来,我顿时觉得今天穿得少了。

附近的小沙弥见他来,麻利地为我二人奉上茶壶茶盏,倒上清茶两杯。

万佚闻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佛门茶水寡淡,却也聊胜于无,老板娘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