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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93)

这世界上,有一种割不断的感情,剪不断的关系。它或许与爱情亲情都无关,只是一种衍生于时光的深刻印痕。

我独自出神,不觉时光已逝。待反应过来时,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到了尽头,而黑暗,静得无边无际。

我伸了伸懒腰,要起身去睡觉,忽然听见极轻的啪的一声,而后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似乎发现我还未睡着,身形顿在那里。我大声呵斥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姓名来。”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无出声,也未有进一步的行动。我刚想大声呼救,听得悠悠的一句,“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寿阳郡马夜会徽商大行首吗?”

我怒不可遏,“你为什么每次都不敲门?”

“半夜三更敲门?”

“那你好歹派人通知我一声!”

“通知你今夜我要过来跟你同床共枕?”

“我……我说不过你!”我拂袖躺到床上,听到身后一句极轻的叹息,“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义是……?”

我拍床而起,“念临风,你不要太过分!”

影子缓缓移到床前,属于他的独特味道,缓缓飘到鼻尖。我仰着的额头,忽然遭遇了一个冰凉的吻,而后我整个人被困于他的怀中,不得动弹。他说,“晚晚,是你过分。我这样辛苦地来看你。”

“你可以不来。反正你的信使很多,什么鸽子,云顾言,白蔻决明。”我伸手推他的胸膛,他顺势抓着我的手,眼睛在月光下透出一点光亮,“有时候我觉得,你关心方重,关心李慕辰,都远远超过我这个丈夫。”

“丈夫?能名正言顺叫你夫君的那个人,可不是我。”我忍不住嘲讽道。

念临风没有说话,可我却感觉到一种逼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不知他是成了万万人之上的寿阳郡马之后才有的,还是因为领导天下第一的商会而练就的。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离他很远,远得就像是天上的牛郎织女星。从前在武威,虽然他的好,也是鹤立鸡群,但那时他只是个凡人,是我的玩伴,小先生,没有那么多的光环。

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

“我有的时候,真怕把你推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因为对于我来说,你无论是何种身份,都是我的晚晚。但你站得越高,想得就会越多,和我的冲突也就渐渐存在。那个时候,你的眼里,我不再单纯是你的夫君,而是大行首,寿阳郡马,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从未因为你的价值而否认我们的关系,但你,”他亲了亲我的嘴角,把我轻轻按在怀里,“好像越清楚地认识到我的身份立场,就越容易轻易地否认我们。丫头,这不公平。”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嗯。”

“洪景天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愣了一下,“我知道得未必比你知道得清楚。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第二个问题,方重被关起来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把他关起来的人是贤王,旁人无能为力。”

“最后一个问题,皇帝儿子的下落,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沉默,抱着我的手松了一下。

我微笑道,“所以你看,并不是我在认清你的身份立场之后,刻意地否认我们。而是在我们的这段关系里,我对于你是张白纸,你对于我却是个迷。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再是这种见不得光的情人。而有人问我,‘你了解念临风多少?’我想我答不上来。你跟九年前的你,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我见他没有驳斥我,就躺下睡觉。许久之后,他在我身后躺下来,虽然同床共枕,但显然所做的并不是同一个梦。我忽然想,有一天,我们之间会不会像所有缘分走到尽头的情侣一样,安然地分道扬镳。而这个早已经被我认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会不会只是我的南柯一梦。就像小时候很想吃很想吃,一直念念不忘的糖人,当很多年后再度吃到,却早已经不是想念里的那种味道。

*

我有三日未见到云顾言,差人去洪景来那里打听了一下消息,说她被洪景来关在府里,不许出门。我多少能猜到这背后的隐情,看来不仅是念临风忌惮贤王,连洪景来也不例外。

再过两日,就是节目的审查,靳陶的彩衣娱亲排练得有声有色。

这期间,我收到了曾一味给我写的一封信,说有个匈奴人寻到徽州要找我,他已经安排那个人上京了。

匈奴人?我的第一反应是李慕辰派来的人。而曾一味居然问都不问我一下,就果断地安排那个人进京来见我?这也着实奇怪。

到了审核节目的这一天,我和几个徽商依约前往贤王府。贤王的府邸在京城中小有名气,倒不是因为大或是格外富丽堂皇,而是因为雅。府中所栽培的植物只有梅兰竹菊四种,此外亭台楼阁,曲桥回廊,也多像姑苏园林一般,小巧细致。湖上轻舟,假山飞瀑,我们一入王府,便像入了一幅画,目之所及,皆是美景。我心想,设计了这样一座庭院的,定是一位妙人。

带路的管家很年轻,想来是江别鹤被外派到姑苏之后,贤王新找的。

此前我深怕与贤王会面,因在姑苏之时,他曾想过要对我痛下杀手。但后来仔细一想,如今在他眼里,我只是徽商大行首,更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他的东西,实在没有必要刻意回避,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年轻的管家把我们带到一处像是平日里听戏的梨园,指了指里面说,“别的商团都已经侯在里头,诸位也请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让金不换赏了他一点碎银子。

进入梨园,台子上果然有戏班在唱戏。各个商团围着一张张圆桌而坐,看到我们进来,纷纷抬头看了一下,有的立刻装作没看见,有的低头议论两声,有的则微微点了点头。这点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洪景来。而他身边坐着云顾言,云顾言的面容有些憔悴,冲我轻轻一笑。

去京商那头打过招呼,我特意留心了一下苏商的商团,全是一些生面孔。

奇怪,方重被关起来了,但江别鹤去了哪里?

疑惑间,外头有人高声唱到,“贤王到!寿阳郡马到!寿阳郡主到!”

☆、商道三十二

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连戏台上正在唱戏的戏子也都停了下来,恭迎贤王。

贤王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胡子和两鬓有零星的灰白。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和睿智,确实比上次念临风带我进宫时,看到的那个风烛残年的皇帝强上许多。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皇家的嫡长子制度,明明弟弟比哥哥有本事,却非要让哥哥当皇帝。导致有能力的弟弟成为了整个王国的隐患,这样的规矩真是叫人头疼。

贤王在主座上坐下来,念临风和陆羽庭本来分别在他的两边,可后来陆羽庭跟元姨嘀咕了一阵,元姨就把她的座位调换到念临风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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