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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6)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方重,“你自己说呢?”

方重没有看我,伸手扶着床头,未置可否。

秋色渐浓,黄叶铺满了石阶。一阵劲风吹过,枝头飘落的枯叶,像是谁家断了线的纸鸢。我转身出门,方重急急唤了我一声,“林晚!”

门外,红袖和惠娘俱是期待般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拿一个决断。但在方重和苏淡衣的这场花事里,我不仅没有身份,更没有立场。

*

下午,我倚着阑干看书,手伸入瓷碗里,捏起一把鱼食,撒入阑干下的水池中。鱼儿争相抢食,红艳艳的一片。这些鱼只有一个品种,唤作红顶虎头。通体银白,唯独头顶正中为艳红色,有“鸿(红)运当头”的寓意。当初买鱼时,卖鱼的人说破了嘴皮,我见这鱼儿游动起来,像蹒跚学步的小孩,心生喜爱,这才决定买回来。

“娘?”李慕辰喊我。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轻声说,“方小八……”

“别跟我提他和那个女人一个字。”我把装鱼食的瓷碗推到一旁,不耐烦地说,“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李慕辰星光一样的眸子露出些许促狭之意,“我很少看娘发脾气……看来只有方小八有这个能耐。”

“你想怎样?”我放下书,瞪着他,“你怎知不是你那未过门的二婶有这能耐?”

李慕辰摇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理解方小八为什么要任那个女人摆布。看来他对苏淡衣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啊。娘也别生气了,总归是一家人,你就让着她一些。”

“让?”我冷哼一声,“为何?”

李慕辰看着我,“我听红袖说,你今儿个不是让着她了么?不然凭我娘的本事,肯定能把她扫地出门。”

“那是因为方重中意那个女人,我不想当着方重的面给她难堪。但她若以为这样就能骑到我头上去,或者是妄图染指我们家的家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慕辰点头如捣蒜,“对,娘的家财都是我的,我也得守着点。”

我踹他一脚,“做你的白日梦!”

“娘……”李慕辰粘过来,我一个巴掌盖在他脸上,“滚开!”

李慕辰起身,气急败坏地说,“林晚,我要回房去咬那只糖兔子,我要咬死它!”他跟我相差十二岁,我们都属兔。

我扬起拳头,他一阵风似地逃走了。

天地归于安宁。我转身趴在栏上,怅然地望着池中自由自在的金鱼。曾经,我想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但这人世间,哪有永远不长大的孩子?总有人时刻提醒我生存法则:力求获得,互不相让。

☆、桃花六

苏淡衣顺理成章地在府中住了下来。我原以为,凭她第一日与我说话的态度,其后的相处必然是鹬蚌相争。可她却很安分守己,尽心尽力地照顾方重,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每月初一,各间店铺的掌柜都会来府中汇报上月的生意。以往都是由方重代为主持,这次方重在病中,自然得由我出面。

与其它店铺相比,药铺的生意差了很多,两个掌柜都说是被对门新开的那个药铺抢了生意。

我不以为然,“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林记在姑苏五年,一直做得非常好,为什么会败给一个新开的药铺?还败得这样惨?”

王掌柜说,“夫人,强龙是压不过地头蛇,不过俗话说的也好,民不与官斗。我听说对门的药铺与知府大人有些关联,导致那些乡绅员外,全去他们那儿买药了。而且他们压的下成本,价格确实比我们便宜许多。”

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让他们先行回去,待日后方重病好些,再做商议。

待别的掌柜都走了,烟雨绫罗阁的方掌柜单独留了下来。

“方掌柜,你还有何事?”

方掌柜是所有掌柜中最年长的,也最没有功利心,是以说话一直都客观公正,“夫人,您可曾听过外面的一些流言?”

我拿起手边的参茶,喝了一口问,“什么流言?”

“外人都道您心肠狠毒,手段残忍,做事不留余地。可我们都清楚,林家真正在管事的,并不是夫人您,而是二爷。刚刚别的掌柜一致要求等二爷病好了再拿主意,您也没有反对,这样好吗?”

他说得这番话很委婉,我大体总结了一下就是:方重背着我干了一些不太好的勾当,而且我对方重太过信任,几乎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他打理,导致我在几个掌柜面前无任何威信可言。关于第一点,做生意难免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在商场上斗个你死我活的很正常。至于第二点,林家的家主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方重,因为这份家业确实是他一手打下。而如果要我相信方小八会背叛我,不如让我相信六月飞雪,十二月纳凉。

我把这些话如实跟方掌柜说了一遍,方掌柜叹了口气,“夫人太过于相信人,现下看不出什么好歹来,只希望将来二爷不要辜负夫人才好。”

我为他的提醒道谢,又亲自把他送往门外,而后独自到花园里走一走,透透气。以往见方重处理这些琐事,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久而久之,我就理所当然地把担子都交给他,并理直气壮地想,天塌下来,还有方重顶着。原来,这些事做起来一点都不容易,过往真是难为了他。

我行至一个偏僻的院落,看见惠娘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写什么东西。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发现她像在记录府中的一些收入和支出。

“惠娘?”我开口叫她。

惠娘吓了一跳,立刻起身道,“夫人!”声音听起来有些仓皇。

我拿起桌子上的本子,这上头的记录十分有条理,就像一本账册,但隐隐又觉得与账册有些许差别,像是一堆古怪的暗号。惠娘连忙说,“我……我……这个是……”

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惠娘,不要紧张。是谁教你记账的?”

她仍然有些惶恐,“不瞒夫人,以前跟在我爹身边时学的。”

我还欲往下深聊,红袖却急急忙忙地跑来,指着门口的方向,“夫人,可找到你了!苏姑娘和云裁缝在府门前起了争执,好像快要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

大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府中的下人围在苏淡衣和云顾言的身边劝架。但苏淡衣是方重的未婚妻,云顾言又是姑苏第一裁缝,下人们也奈何不了她们。

我远远看见云顾言气得扬起手,连忙喝道,“快住手!”

云顾言侧头看见我,硬把手握成拳,收了回来,但仍是一脸怒气地看着苏淡衣。

我走到她们之间,问云顾言,“为何要动手?”

云顾言平日里就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不答反问,“夫人,顾言一向敬您是极明白事理之人,您怎么会让这个逃婚的女人在林府住下来?”

我未开口,红袖替我说道,“云裁缝,这是二爷的决定,与夫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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