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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45)

我不欲与他强辩,只让他们自行离开。李慕辰坐在我身旁,支着下巴看我,“娘,你今天看上去很累啊?昨夜没睡好么?”

我有些心虚,避开他的话题,“你今天怎么不去学堂?”

“没意思,学堂里的先生讲得太慢了。而且满城都在议论贡锦易主的事情,我听着也心烦。”

我知他已经长大,有些事不用再含糊搪塞过去,“宋清流想提升贡品的数量,从中牟取暴利。我偏偏不遂他的愿。眼下,可能我们暂时会落在下风,可稍等时日,就会有好消息。”

“娘,这些算是你的生意经么?”

“不完全是。”我牵着他的手,“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拿这次贡锦的事情来说,娘不单单是为了盈利,更为了捍卫苏绣应有的价值。百蝶穿花不仅仅是货物,它代表的是以后姑苏的所有绣品在交易的时候,所能够坚持的价格。”

李慕辰半是疑惑地点了点头。

我们娘儿俩正说着话,方掌柜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京中采购司来人了!来我们的店里,点名要见百蝶穿花!”

我站起身,笑着看李慕辰,“你看,这风一下子就转了风向了。”

作者有话要说:囧,也没人告诉我发重了,我就各种混乱~~~

☆、桃花三十八

京中的采购司,专司贡品。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官署,但在贡锦一事上,却有决定性的作用。当初我和云顾言用百蝶穿花吸引蝴蝶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件事迟早会传到京中去。

采购司的官员到仓库见了百蝶穿花之后,赞不绝口,还想把它们拿到空地上去招蝴蝶。

云顾言笑道,“其实,这匹布本身并不能招来蝴蝶,只不过是选拔的那日,我和我家夫人用的一点小心思罢了。”

其中一个官员说,“听说是在布匹上涂一种能够吸引蝴蝶的香料?我们刚从江老板那里过来,他们的布不仅花色比你家的差了许多,涂上了香料之后,也未能吸引蝴蝶。”

我俯身笑道,“民妇先前已经跟宋大人说过,百蝶穿花是苏绣的绝传,完成一匹布要耗费一月乃至数月,因此产量极其有限。慢工才能出细活,所以我家绣品的成色和花样,自然是别家比不上的。再说到吸引蝴蝶,那其实也只是民妇想到的一些小伎俩,为了点题。一匹布总归是要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的,若每天招蜂引蝶,怕是皇上和内命妇,都要不得安宁了。”

采购司的官员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断拿手掌摩挲着布匹上的花样。云顾言曾经说过,百蝶穿花是已经绝传的技法,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家偏远的手工作坊,里面有一个年逾八旬的老妇,仍然还能绣得出来。百蝶穿花的针法繁复,需绣娘有踏实的基本功和高超的领悟力,并不是人人能习得的。

因此,江别鹤为了选上贡锦而连日赶制的普通绣品自然比不过百蝶穿花。而我说给陆羽庭听的所谓香料的事情,也多留了一个心眼。东施效颦的结果,可想而知。

采购司的官员倒也没有马上下结论,只说过几日会派人来告知结果。

方掌柜送几位官员出去,我和云顾言从仓库退出来,她小心地上锁。初冬寒气袭人,我只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打颤。云顾言把钥匙放好,拉着我进了屋子。屋子里燃着炭火,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用手揪着两只耳朵,直跺脚,“这天,真是太冷了。要不了多久,苏河都会结冰吧。”

我应了一声,把手放在火盆的上方烤。方掌柜返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我仔细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靳陶。他解了披风,顺手递给方掌柜,然后走到我们身旁,伸手烤火。

“这些天,班首跑去哪儿了?”云顾言半开玩笑地问,“不会是佳人有约,所以班首就把旁的人,都抛诸脑后了吧?”

靳陶笑道,“要是真有佳人,我一定乐不思蜀,还能回来让云姑娘数落?”他皱了皱眉,语气变得沉重,“这几日我把药材送去徽州,沿途的景象,真是触目惊心。徽州疫情愈演愈烈,去的路上设了许多的关卡,回来时也是再三核对身份。皇上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朝政多被贤王把持,民不聊生。而且听说,匈奴起了内乱,很多前汗王的旧部越发不服苏林可汗的统治。苏林可汗向朝廷借兵,朝中为此事争论不休。”

我想起念临风说过,当今皇上膝下无子的事情,不禁问道,“皇上若不幸……那么继位的,是否只能是贤王?”

靳陶点了点头,“且不论没有旁的继承者,就算有,以贤王如今的势力,也决计是竞争不过的。所以只有趁皇上仍然主政的时候,找出扳倒贤王的办法,才有可能阻止他继任为王。”

我压低声音,“你们从惠娘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靳陶来回搓弄着手掌,摇头道,“没有,她什么都不肯说。柳御史为了安全计,一直把他们挪动地方。然而时间久了,迟早会叫江别鹤和陆羽庭那帮人发觉。曲氏怕不易信于人。”

火盆中的炭被烧得通红,炙热得灼眼。外头北风呼啸,我看着紧闭的窗门,微微出神。

*

自那日陆羽庭离开我家之后,我便再也未与她见过面。我想她对于我和念临风的猜忌,只怕是与日俱增,只苦于没有证据。她也许真心爱念临风,所以眼里容不得沙子。而她在我眼里,又何尝不是一粒沙子?

红袖仍然爱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屋子里,我有好几次经过她的门外,见屋内一团漆黑,仿佛没有人气。那个快乐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有时候我孤枕难眠,便会用手摸一摸身旁冰凉的枕面。夜那么长,虽然明知我等的人不会来,却仍然在心中一次次地希冀,而后在天边破晓之时沉痛地睡去。方重,已经变成了我心中的荆棘。若不是他,若没有我当初的妇人之仁,也许如今,不会有这么多人受着煎熬。

这天一早,李慕辰风风火火地跑来找我,“娘,红袖不见了!”

我放下梳子,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会不见了?”

“她留了封信,你快看看!”李慕辰把信交给我,我迅速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夫人,红袖自知对不起你,再没有颜面留在林府。夫人待红袖万般的好,红袖都记在心里,但是情之一事,半点不由人。红袖的将来,与夫人再无半点的关系,望夫人能够擅自珍重。”

她字写得不好,还是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我一点一点教她的。念临风说得对,她并不是变得痴傻了,而是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娘,会不会出什么事?”李慕辰摇了摇我的手臂。

我默默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红袖说,她的将来,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意思就是不想我再插手她的事情,由得她自生自灭。我此刻说不出半句话,因为她的人生,我确实没有任何权利左右。而关于她的选择,我心中虽然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答案,却也知道我们的情分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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