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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46)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至今日,我也已经看开。

不久后的一个黄昏,一个乞儿到烟雨绫罗阁来。方掌柜本来是要赶他出去,他却扑到我身边,推搡之中,硬是往我手中塞了一个纸条。方掌柜和小伙计把他轰出去,我背过身,迅速摊开纸条,上面只有很潦草的几个字,“惠娘在城中宝祥客栈的地窖,已被江别鹤和方重发现,欲杀人灭口。”

我认出那是红袖的字迹,心下不由得大骇。

云顾言不在店中,我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只能招来小伙计,“你马上去一趟府衙,找靳陶公子来。”

小伙计应声,迅速地跑出去了。

方掌柜上前来,“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愿意牵连无辜,便含糊道,“是有要紧的事,不过跟绸缎庄无关,你放宽心。”

方掌柜向来不是多事的人,应了一声,就退开了。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大汗淋漓地跑回来,“夫人,靳陶公子不在府衙之中,像是有事外出了。郡马和御史大人也都不在。回来的路上倒是听说城南的哪里好像走水了……”

我再没心思听他说话,匆匆地撩开帘子,往宝祥客栈跑去。姑苏城中有九州商会的许多信子,方重接掌了九州商会的西班首一职,想要查一个人,根本不难。我之所以有顾虑,是对红袖的顾虑。我已经不能再无条件地相信她。但曲氏身上的秘密,关系重大,不能放任它这样毁去。

宝祥客栈燃烧着熊熊大火,附近的百姓纷纷救火,然而一桶一桶的水对于火势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我见掌柜跪在店门前啼哭,那里已经进不去人。依稀记得上次念临风带我来时,走的是后门那里的木梯。那里堆着很多的草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倒像是掩人耳目似的。

我迅速绕到客栈的后面,虽然也是浓烟滚滚,但火势并没有前头那么猛烈。我用袖子捂住口鼻,四处找寻有没有进入客栈的方法,终于在木梯底下的草垛里面,发现了一个暗门。

我费力地把暗门拉开,底下一股浓烟冒了出来。我顾不得多想,顺着石阶,迅速地往下。

浓烟呛得我泪水连连,我微眯着双目,看不清前面的路。好不容易踏上了平地,却发现这里黑得不见五指,根本辨不清方向。

“惠娘?惠娘?”我大喊了两声,呛了几口浓烟,猛烈地咳嗽起来。脚下忽然踢到一团东西,吓得我后退了一步。我仔细辨认,依稀看出是一个人影。

“惠娘?!”我蹲下来,手碰到了粘稠的液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江别鹤他们是把人先杀了之后,才放火烧客栈的。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突然,有一个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失声,用力地要甩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说,“夫……夫人……”

我冷静下来,忙问,“惠娘?”

她虚弱地应了一声。

我连忙蹲下来,“你怎么样?”

她用力地抓住我的手,有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夫人……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一直……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把我和虎儿从石峰山救出来……虽然我们母子难逃一死……但……”她很重地咳嗽,我连忙拍她的背,“你别说了!我找人救你,你和虎儿都会没事的!”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我的手,“虎……虎儿已经……死了……我有个东西……嵌在为你做的账本里……那个账本被我放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也无力地滑落下去。

“惠娘?惠娘!”我努力地摇了摇她,伸手探她的鼻息,竟是已经断了气。

烟越来越大,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忙要沿着石阶上去。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光,有几个人从石阶上面走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再更一章。

☆、桃花三十九

来的人是江别鹤,还有陆羽庭。

我大惊失色,倒退了好几步,却仍然难以阻止毛骨悚然般的恐惧。

还未等我尖叫出声,已经被人狠狠地集中脖颈,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身处一座简陋的茅屋之中,手脚皆被绑。江别鹤和陆羽庭坐在屋中仅有的一张桌子旁边,双双看着我。见我醒来,江别鹤干笑两声,“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会把我们的行动透露给你。没想到嘴巴这么严的曲惠娘,竟然会告诉你那么重要的证物在哪里。说吧,那账本现在在何处?”

我摇头,只觉得他身旁的烛光,像是地狱里面的冥火。陆羽庭朝外头拍了拍手,一个壮汉提着一桶东西进来,毫不犹豫地泼到了我身上。我一闻,更加惊惧,因为这是酒的味道。

“你们想干什么?”

陆羽庭看了江别鹤一眼,江别鹤便退了出去。她自己举起壁上的火把,慢慢走过来,脸上有狰狞的笑意,“林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夫君纵然是做得天衣无缝,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今天,要么你说出曲惠娘口里那个账本的下落,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些。要么你便尝一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儿,和那个红袖一样。”

我的身体忍不住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把红袖……杀了?”

“那是个蠢丫头,我不过几句话,就说动她出卖了你。一个背主的残花败柳,留着做什么?”

我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怒不可遏地看着她,“原来你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

她仰头大笑了两声,低头迫近我,“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我那个讨厌的姐姐嫁到匈奴去?不蛇蝎心肠,怎么能让老皇帝唯一的女儿去和亲?现在我是皇室里面唯一的一个公主,只要我父王继承了皇位,这天下就是我和夫君的。你懂吗?”

“他不稀罕。”

陆羽庭伸手,毫不客气地盖了我一个巴掌。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也火辣辣地疼。

“那一夜我本该杀了你。我居然在你床上闻到了夫君的味道!这些年我用了多少的法子,哪怕迫得他最后娶了我,他也不肯拿正眼瞧我!而你!你这个不要脸的,早该死掉的女人,居然和他交合!”她揪着我的衣襟,脸因为扭曲而变得丑恶无比。我直视她的眼睛,除了看到恨,还有心痛。

求而不得,得不偿失。对于一个深陷于爱情泥沼中的人来说,对方的不爱,是最残酷的刑罚。我和念临风没有受过这种苦,所以属于陆羽庭的这种苦楚,自然无从感知。这一刻,我不觉得是受制于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你说不说?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将火把举近,我听到火焰的兹啦声,内心升起恐惧,“我不知道。”

“找死!”她将火把举过来,火舌一下子窜到了我身上。周身有撕裂般的灼痛,却半分也动惮不得。火光中,陆羽庭在狂笑,恶狠狠地说,“烧死你,烧死你!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抢男人!”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陆羽庭惊诧地回过头去,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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