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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13)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姑苏林晚。”

“你所犯何事?”

“回禀大人,小的是冤枉的。有人密报小的窝藏朝廷钦犯,可是小的事先并不知情,请大人明察。”

以上的对话,之前已经进行过数次。宋清流威严道,“本府得知,你事前囤积了大量的橄榄叶,此举是为何?”

我如实回答,“橄榄叶是治疗疫病的药引,小的只是为救百姓。”

“据本府所知,橄榄叶能为药引一事,与胡冠霖生前所得的药方有关?此事,你是否知情?”

我张嘴刚要说话,身后有个声音说,“我来替她回答。”

众人皆向堂外看去,见一锦袍玉冠的俏面公子,正缓缓地步入堂中。他仪态潇洒,笑容似能消融冰雪。那日我于一品香见他时,并未觉得此人有多抢眼,可今日一见,却有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这样闯进来,显然是不合礼数。宋清流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发作,“靳陶公子,本府并未请你上堂。”

靳陶拜了一下,“请知府大人原谅我心急。这件事,恐怕林晚说不清楚,由我来说才好。”

我有点瞠目结舌。坐在公堂两边的人也窃窃私语。按理来说,民见官必须用谦称,靳陶却如平常一般用“我”,此举显然冒犯了宋清流。

然而宋清流却似不放在心上,抬了下手道,“请说。”

“林晚确实知道橄榄叶一事,不过这事的起因是我。”

他说谎!我张口欲辩,靳陶却按住我的肩膀,抢白道,“知府大人,实不相瞒,当日通州知县把药方呈给徽州知府查证之时,我也在场。我料定这是个商机,便早早托人放出话,要来姑苏这一带收购橄榄叶。”

宋清流显然不信,“那为何独独是林晚一家有所行动?”

靳陶笑道,“这附近州府的商团,皆有听到风声,知府大人可以派人去调查。何况做生意,需要有眼光。譬如靳某今日对你说,今年冬天恐怕寒冷,要早早囤积棉花,到时候可以卖个好价钱,你信是不信?”

宋清流愣了一下,点头道,“信。”

靳陶低头看我,“林夫人,你信不信?”

我摇头道,“棉花是过冬的必需品,而且为了军备,会在全国大面积地种植。就算一地出现短缺的现象,也能很快从别处调用,是以价格一直平稳,每年的产量都有盈余,无须囤积。”

靳陶摊了一下手,那意思是不用再多说了。宋清流低声咳嗽了一下,以掩饰尴尬,继而问坐在公堂两旁的人,“几位有何高见?”

贾富伸出一只胖手指着我,那五个手指头上都戴着硕大的金戒指,闪得我几乎眼瞎,“林晚是商人,宋大人是官人,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讲话慢吞吞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含在嘴里,下巴上的横肉还在抖动。

靳陶不慌不忙地反问,“你可是商人?”

“是又如何?”

“那我问你,三个月之前,西北,东南,分别发生了何大事?对市集可有影响?”

贾富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跟本案有关吗?”

“有关,请你回答。”

贾富低头转了转手中的金戒指,“西北东南都是蛮荒之地,谁去管那个。姑苏城我都管不过来。”

靳陶转身看向我,“林夫人,请你来说。”

我点头道,“三个月前,西北敦煌发生大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朝廷下拨万两白银赈灾,但药材和布料仍然短缺。东南武夷著名的灵隐茶园突逢天火,导致贡品红茶被烧毁,所以今年茶市上的红茶价钱比往年翻了一倍。”

贾富微微张了一下嘴,随即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靳陶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再发言,这才对宋清流盈盈拜道,“知府大人,姑苏这一带是橄榄叶的主要产地,我早早放出话说,橄榄叶为治病的药引,也需得有远见的人信。虽然林晚囤积了橄榄叶,但她并没有高价卖给我,反而想要赠予我,只为救徽州百姓。我想她救助当日落难的曲氏母子,也仅仅是出于一片良善之心。若善良都有罪,那么试问,以后还有谁敢修路建桥?”

宋清流一边听一边点头,他身旁的府丞又对他耳语了一番。

不知堂上的乡绅和商贾都中了什么邪,除了贾富,也纷纷开口为我求情。

宋清流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道,“既然由靳陶公子出面为林晚作证,那么林晚的嫌疑就洗清了。本府身为一府长官,当把惩恶扬善视为己任。故判林晚当堂释放。望良善之心不失,继续帮贫扶弱。”

“谢大人!大人英明!”我高叫着叩首,宋清流道,“退堂!”

待宋清流和堂上的众人走了之后,我才从地上爬起来。靳陶走过来扶我,抱歉地说,“想不到小小的橄榄叶,既然会连累夫人入狱,靳陶惭愧。适才在公堂之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我轻轻地拂开他的手,退开一些,“公子客气了。你与林晚非亲非故,却肯仗义相助,林晚铭感于心。只是这作假一事,风险太大,还望公子以后不要再冒险。”说完,我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靳陶抬手道,“夫人请留步!靳陶还有一些事想要请教。”

我停住,“何事?”

靳陶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请问你与我们的行首大人,可是旧识?”

☆、桃花十三

我凝神看他,想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些东西来。可他藏得极好,面上不露任何的痕迹。

我淡淡道,“不是。素昧平生。”

靳陶“哈”了一声,撑开手中的扇子,怡然道,“夫人请慢走,咱们后会有期。”

我步出府衙的大门,天空辽阔,方重和红袖在等我。方重难得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衫,本靠在府衙门前的石狮子上,看见我,立刻直起身子。红袖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我,“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我冲方重笑了一下,他轻轻点头。

走下石阶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府衙大门。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或是我思念成疾,才网罗出的幻影?

方重揽着我的肩膀,低声说,“走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想。

回到府中,下人夹道欢迎,手中拿着芭蕉叶。地上摆着火盆,我刚一跨过,李慕辰就扑过来抱着我,鼻涕眼泪全都糊在我的衣服上。我嫌恶地推开他的脑袋,“少爷!你脏死了!”

“娘,”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以后咱再也不做好事了。”

“没出息!才这么点挫折就把你整成这摸样了?”我捏了捏他漂亮的脸蛋,“你要牢牢记住,善良之心不可失。这是一种品德,不是做给谁看,也不是为了名声。”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又猛地抱住我蹭,“娘,今夜我们一起睡吧。”

“睡你个头!”我踹他一脚,“你十一岁了,是个小男人了,还想趁机吃老娘豆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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