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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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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刻身陷囹圄,但我对柳毅此人还颇有几分佩服。现下满朝都是贤王的人不说,他区区一个御史,居然能始终洁身自好,不与贤王同流合污,十分难能可贵。我虽只见过他两次,但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于他。

过了一会儿,狱卒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牢房间的过道上,而后就退出去了。接着,有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踱步过来,撩起衣袍,端坐在椅子上。

我抬头看了他几眼,料想殷大姐他们也在静观其变,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柳毅说,“我知通敌叛国这个罪名,于柳商晋商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朝中贤王一人做大,我无能为力。”

殷大姐冷笑了一声,“话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你跟贤王是不是一伙的,来套我们的话?告诉你,只要老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文牒在哪里。”

柳毅奇怪地问,“文牒?”

柳大叔在对面叫起来,“别装了!贤王把我们抓起来不就是为了通商的那份文牒么?”

“原来如此。”柳毅直起腰背,“之前我还一直疑惑,贤王为什么要把晋商和柳商抓起来,原来是为了天竺与匈奴的通商权。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只有我还能保住顶上的乌纱,定保你们几人平安。我今天来,主要是来问徽商行首的。”

我本来一直坐在角落里听他们的谈话,听到柳毅这样说,马上回到,“大人想要问什么?”

“你可知道匈奴小王子的行踪?”

我一惊,冲到门边,“他,他不见了?!”

柳毅的脸上显露遗憾的神情,“我在收到风声那一刻,立即去了客栈,却早已经人去楼空。不过贤王的人在我之后到达,我断定人不在贤王的手里。”

“大人,你能否告知,为何贤王要捉拿他?他可是贤王的亲外孙啊!”

柳毅好似有些震惊,“你说匈奴王子是贤王的亲外孙?这我倒是从来不知。我只收到密报,得知苏林可汗向贤王求助,并允诺匈奴内乱平息之后,把河套的几座城池让给我国,还约定一起出兵攻打周边的几个小国。”

“太可恨了!八年多以前贤王就干过这等卖国的勾当,现在又旧戏重演。他以后都是皇帝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殷大姐愤愤不平地说。

“诸位有所不知。当今皇上体弱多病,本来数月前就要退位让贤了,可不知从哪里得知,当年的小皇子并未死,所以一直撑着一口气,盼着皇子能够回朝。贤王为此对各地官员下了死命令,只要有与皇子有关的线索,是人就立刻杀掉,是事情就隐瞒不报。最近可能因为苏林可汗逼得紧,还要……”柳毅看了看四周,压低生意说道,“要夺宫。”

我的心紧了一下,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柳毅站起来,拍了拍袍服,走到我的牢房外站定,“我不能多呆,不过听说你是武威人?”

“是。”我点了点头。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当年武威的守城大将……可有尸骨留下来?”

我想起记忆里那个络腮胡子总是笑得很爽朗的大叔,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当时他死在城楼上,我们还没来得及收尸,就被匈奴人破了城,四下逃散……你,你跟他……”

柳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是念武的哥哥。”

我倒退一步,仔细看柳毅的五官,这才发现那种亲切感不是源于他自身,而是他与遥远记忆里那个络腮胡子的大叔隐约类似的轮廓。我记得我爹当年还跟我说过,守城大将的表妹是宫里哪个娘娘,好像被贤王害死了,却没有证据,所以他一怒之下就远离皇宫来武威守城。

“柳大人,皇皇后……”我的舌头有点打结。

柳毅却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点头道,“先皇后是我的表妹。”

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守城大将为什么会那么讨厌贤王,柳毅为什么孤身一人,势单力薄,也绝对不跟贤王同流合污。恐怕当年贤王引兵入城,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客死异乡,一半是为了威胁皇帝,一半是想除掉对他恨之入骨的守将大叔。

“我该走了,皇上等着见我。”柳毅走近两步,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个纸条,然后转身出去了。

狱卒进来把火把取走,殷大姐和柳大叔热切地讨论起来。我独自一人走到角落,把那个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等我三天。”念临风的字,写得很急。在被关进来之前,我心里对他确实有几分失望,但与柳毅谈过之后,我发现我总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念临风,太过于片面和感情用事。贤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皇子抱出皇宫,能够把匈奴人引入武威,能够逼皇上把自己的女儿远嫁到匈奴去,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林晚。”方重轻轻叫了我一声,忽然有一团东西飞过木栅栏,准确地落在我的脚边。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小块布。上面写着,“夜里担心,不要睡死。”

☆、商道三十八

夜,格外地寂静。像是一片宁静的海面,酝酿着巨大的暴风雨。不知哪里来的水滴声,一下下格外地清晰。我坐在角落里,听着对面柳大叔的呼噜声,默默地熬着漫长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皮渐渐沉重地抬不起来,脑子里面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但记着方重的话,不敢睡死。

牢里面好像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我的意识也更加地飘忽起来。

“不好,有人要暗杀我们,林晚,不许睡,快起来!”方重忽然发出一声怒吼,一下子把我飘忽的意识唤醒,我跳了起来,听到他沉闷的声音,“快把他们都叫醒,用袖子捂住鼻子,快!”

我连忙照做,一边用袖子捂住鼻子,一边跑到栅栏边大声地喊,“殷大姐,柳大叔,金不换,都醒醒!别睡了!”我喊得很大声,声嘶力竭的,终于把他们陆陆续续地唤醒。

此时烟雾已经浓重了起来,厚厚的像一层纱,连几步之外都看不真切。

我听到方重发出一声声的怪响,然后殷大姐和柳大叔也发出了同样的怪响,听声音他们好像在急切地交谈。以前听靳陶说过,九州商会的班首和掌户们,都会一种哨语,用于紧急联络和打暗号。我入会的时间尚短,还来不及学。

虽然紧紧地捂住口鼻,但仍然有刺鼻的烟味呛得我直咳嗽,我的肺好像被一把刀子轻轻地割着,连呼吸都会引发疼痛。

殷大姐在隔壁的牢房说,“糟糕了,林晚妹子没练过武,这么呛的烟雾肯定受不了!”

我想发出声音安慰他们,不想让他们在此刻为我分心,但却只能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牢房里忽然响起一声巨响,而后声音延伸到外面的天空,我听到柳大叔说,“西班首,你太冒险了!万一贤王的人先发现,先赶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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